但不知道怎么了,观景台还是走不到,雨也一直不停。天却要黑透了,浓重的夜色一点点压下来,最后一点天光也被剥夺的时候。宁素险些跪倒在雪里。他双腿痛到麻木,浑身冻得发抖。更可怕的是,他渐渐只能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的沉重躯体。男人忽然变得好瘦,气息微弱,摸一把都是冷的。再叫陆凌风的时候,陆凌风也没有再回应,没有再碰一碰他,两人脖颈间的那点连接彻底断了。
他的心被悬着挫磨了这么久,还是坠落深渊。崩溃、绝望在一瞬间淹没了他。
陆凌风从他身上滚落下来,他们滚落在雪堆里。他拼命地给他揉搓双手,拼命地吻他。他让陆凌风碰他的身体,他也亲吻男人的腺体。他无能为力地将自己的腺体凑上去不断蹭着男人冰冷的嘴唇,渴求那一丝奇迹出现。可是他没有用。他不是Omega。
苍天啊,谁来救救他,让他拥有信息素吧!他帮不到他,他救不了他,他会让他死啊。如果一切回到过去,他不会和他结婚了,他不会要他了。
如果现在有个Omega,他会不顾一切地把他拉来和丈夫亲密,只要能救他。
可是没有,他给不了他信息素,他甚至找不到一个Omega。他救不了他啊。
冰冷的眼泪沾湿了宁素的脸庞,他想不到它竟然会流那么多。他抱紧男人,钻到他怀里,和他贴在一起被风雪淹没。
他几乎以为他们都要死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这待了多久,不知道他背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在雪山中走了多久,不知道他们怎么度过的这一晚。
等陆凌风被人找到,运往山下医院的时候,宁素身上的衣服都被划破了,浑身冻得僵硬,双腿站也站不起来。但他还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依旧背着陆凌风在雪中挪动。
医生、警察、车辆纷纷涌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雪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第35章 回国
第一个来的人是孟非桐,孟非桐直接进了病房。
陆凌风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医生问是从什么时候断药的,没有人能答得上来。医生问最近有过非常频繁的性生活吗?孟非桐的目光狠狠地盯着他,宁素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自从海城回来后,这一两个月,他和陆凌风在一起的时间比这十几年的相处还长。几乎是每天晚上,男人都抱着他入睡,都会要他。
他沉溺在男人给的甜蜜里,他们感情一点点升温。他本以为他即将得到他了,他们来到雪山,体验到了信息素的感觉,他对Alpha的世界触手可及,他可以穿越一切障碍摸到他的Alpha。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摔得那样痛,噼里啪啦从甜蜜的巅峰摔下地来。
这一两个月,都不过是做梦罢了。
孟非桐欲过去骂他,被后面跟着的傅西骁拦住了。看宁素失魂落魄已然崩溃的模样,傅西骁觉得问他也没什么用了。
孟非桐质问医生:“为什么还醒不过来呢?你们有没有给他打信息素的药剂。”
操着英文的外国医生给他解释了一堆专业名词,她也听不懂,在走廊发火:“我就问怎么让他清醒!”
医生无奈地道:“需要Omega信息素的安抚,实质的安抚。他戒药太久了,药剂已经没有办法治疗他。”
所有人鸦雀无声,陆凌风没有Omega伴侣,而这种事除非至亲至爱之人才能做。
孟非桐道:“我来。”
傅西骁蹙眉:“这合适吗?陆凌风已经结婚了,他有自己的伴侣。”
孟非桐冷笑地看着宁素:“他的伴侣有用吗?如果他的Beta伴侣有用的话,他还会一个人孤零零地痛晕在雪地里没人管吗?”
“那也轮不到你啊。”
孟非桐道:“那是谁?宁臻吗?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想看着凌风死吗?”
正在两人要吵起来的时候,陆凌风似乎在里面已经醒了。孟非桐、傅西骁连忙又进了病房。
那扇白色的门关上。
宁素忽然很害怕,他开始恐惧那个白色的房间。他还穿着登山的那件破衣服,浑身狼狈肮脏,好像还在山里绝望崩溃地背着陆凌风爬。有救护人员给他披了条毯子,他就揪着那条毯子坐上了车,来到了医院,哪里都没去,就坐在了陆凌风病房外的走廊里。
陆凌风拒绝了孟非桐的请求,孟非桐怎么和他讲都不行。女孩风一般地出来,看到宁素一股由来已久的悲愤猛地涌了出来。
女孩弯下腰,盯着宁素的眼睛:“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会害了他。你听不懂吗?大学的时候我警告过你吧,这不是第一次了吧?大四最后一年毕业典礼,你们在后台,他晕过去一次,你以为没人发现吗?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你到底想把他害成什么样!”
孟非桐被傅西骁搂着腰拉了出去,塞进电梯里。然而女孩的诅咒和振聋发聩的悲愤,仍然如利剑一般刺向他的心脏。
大四最后一年,夏天的毕业典礼,孟非桐出现在槐荫路公寓后的几天,他渐渐地疏远了陆凌风。本来他觉得结束了,海城的夏天像梦一样,那个有着神社、台风天、冲浪滑板的夏天,短促又热烈,足够他回味良久。
然而他的疏远,换来的却是自己被Alpha在教室门前堵上了。全年级的人看着陆凌风站在他们异校的教室外面等他,男人有点不耐烦,当着他同学的面道:“球鞋在你这。”
“哦。”
他猛地回想起来,两人从海城回来,在海边冲浪差点回不来,鞋子都湿了。是陆凌风和他交换了鞋子才回家的。
这种私密的事当着同学的面讲出来,何况陆凌风有很多球鞋,干嘛还要这一双。他从宿舍给男人拿来,已经是傍晚黄昏。陆凌风回头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还不走吗?”
他们就又在一起了。
他死活都不去槐荫路的公寓,陆凌风便和他在学校外面开了房间。
他们在一起黏了很久,又多相处了一次,拖延了梦境一会。直到毕业典礼前,男人问他:“要来看演出吗?”
这时候学校里已经风言风语地传孟非桐是男人的女朋友了,宁素道:“不想去。”
男人一愣:“不去算了。”
毕业典礼,有陆凌风的钢琴表演。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听说陆凌风要表演肖邦的曲子,还是不由自主去了。他掩在观众席里,看着陆凌风像王子一般在台上弹奏着美妙的乐曲,是肖邦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描述苦涩柔美的初恋。
他就发昏了,迷迷糊糊走到后台,看到男人穿着白衬衫刚从台上下来。两人在一片寂静的后台对望,他被拉进一间无人休息室的窗帘后面,窗外夏天的晚风,隔着一层墙壁外同学们的欢呼声,朦朦胧胧飘荡的淡黄色窗帘,他被那梦幻般的黄色笼住了。眼睛闭着,浑身发烧,单纯地陷入男人的怀抱。
结束之后,男人亲吻他的嘴唇。他们总是这样“偷情”,甜蜜又绝望地,也不知道腻到什么时候,两人打算悄悄从后台遛出来。就在那时候,陆凌风忽然跪倒在地板上。那是陆凌风第一次因为信息素不足而痛到晕倒。宁素吓傻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慌了,他想叫人,结果被陆凌风捂住嘴巴,男人发颤的手贴着他的唇,忍痛冷静地告诉他:“我包里有药,你去拿来……”
那天和今天一样的情况,他匆匆逃回后台,又手忙脚乱地把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陆凌风已经疼出一身的冷汗,额头细密的汗水,他想找水,然而男人说不用了,将瓶中所有的药都倒进嘴里,咽了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看陆凌风因为AB的不适配而痛苦。男人躺在他腿上,好像没有声息一般,汗水一层层地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的脑袋、他的皮肤,他汗水的温度好像一辈子都烙印在了宁素的脑海里。他一直陪着陆凌风在那个漆黑的后台躲了很久,才渐渐地缓过来。
在那之后,宁素便再也没有找过陆凌风,甚至刻意躲了出去。两人就那样默默地分手了。
时至今日,那个漆黑后台里的恐惧,飘荡着淡黄色窗帘阴影般的噩梦,又突然回到他面前。他以为他忘了,他以为没人知道,他以为他想了办法弥补、拯救,即将要跨越AB的阻碍了,然而,那个噩梦仍旧在某一天降临,它突然从旧日的时光里撕碎出来,跨越到他面前,露出狰狞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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