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似云吸了两口饮料,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心不在焉地说:“也是,既不好带,也不好管。小时候还能塞进包里,大了抱都抱不动了。”
柳似云养的是一条金毛,与现在的狗蛋体型不相上下,这一份重量对佘初白来说并不成问题,他就是单纯嫌,狗,烦。
这份真情实感,无法对一个爱狗人士和盘托出。于是佘初白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突然染头发了?”
柳似云相当温婉古意的一袭黑发,变成了金黄色的波波头,实非当下流行的风格,更不符合她本人的气质。她染的金色非常浅,第一眼总被人认为是假发。
“哦这个啊,”柳似云揪起一簇发尾搓搓,不以为意地甩到身后,“我妈老是数落毛毛满屋子掉毛,这下子她就分辨不出来了。”
佘初白知道柳似云是本地土著,目前仍与父母同住中,但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一只狗顶罪而牺牲自我个性。
甚至,他能进一步想象出那个场面,柳似云捏着一撮狗毛,笃定地对理发师说就要这个颜色时,理发师虽不理解但照做的神情。
佘初白十分庆幸刚刚没有说出嫌狗烦的真心话。
就他本人来说,狗蛋要是敢咬掉他一根头发,他就会拔下十根狗毛来报复。
“你看,那一桌是不是从我们进来开始,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顺着柳似云示意的方向,佘初白看见了独自一人落座于不远处的一位女客。
半扎的齐肩中发,因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细节,手指忙碌不停,敲打着手机。大夏天的,却穿着成套的西装马甲,斜条纹领带规整地别在马甲内,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就在佘初白默默打量的当间,一名服务生抱着菜单上前询问,而那人头也不抬,只冷酷地一挥手,又无声地将服务生屏退了。
桌上除了一杯白开水,什么也没有。
柳似云兴致勃勃地推理着,玩起侦探游戏:“你说她在等谁,男朋友吗,都快一个小时了。”一阵小小的停顿后,又继续说,“可是,约会也不会穿成这样吧。”
“也许是女朋友。”不是佘初白对中性风穿搭有什么意见,只是蕾达太响难以忽视。
柳似云似乎就在等这句话,眼神亮了亮,短促而透亮的一束光,很快又掩盖在不动声色的眉眼之下。
“无论是谁,迟到一小时,换我肯定不乐意了。”柳似云说。
佘初白夹起一块生鱼片,掂量许久送入口中,打破了二十年来不吃生肉这一原则。果然如他所料,不喜欢,不适应,强行咽下。
“看她表情,的确也不像高兴吧。”佘初白回。
“可是也不像生气啊。”柳似云迫不及待接道,“沮丧或者难过,根本就像没情绪一样。”
佘初白不理解柳似云放着满桌子名贵食材不动筷子,如此执着于探究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干什么,又多瞧几眼,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话题自然而然地消散,服务生上了甜点,这一场聚餐终于进入了尾声。
同事们七七八八地散了,佘初白拿着一只不相衬的女士小香包,等包主人去完洗手间回来,顺路捎他一程。
柳似云边洗手边照镜子,不自觉就盯着镜中的自己出了神。连自己都觉得万分陌生。
是不是太浮夸了点,这一头黄毛,哪怕最叛逆的十五六岁,用火星文装饰QQ空间的时候,也没挑战过这种造型。
“啊。”柳似云不禁漏出一声惊讶。
镜中另一侧,那个她注意了半天的西装女就站在离她很近的另一个洗手池前。
虽然柳似云直白地发出了一声惊叹,但那人连眼神也没晃一下,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到水龙头底下。
哗啦啦的水流掩盖了柳似云心底的谩骂。
拽什么拽,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柳似云垂下眼睫,狠狠地搓了搓手。她转身去抽纸擦手,纸巾盒里却空空如也。正想随便甩甩算了,余光突然瞥到一小块白色物体,躺在一只洁白的手掌心上,由远及近,靠近她。
“谢……”柳似云的后半个“谢”吞了回去。
原以为是雪中送炭的擦手纸,转过脸看清了,才发现是一张薄薄的硬壳纸片。
“名、名片?”柳似云皱着一边眉,犹疑地问。
西装女面不改色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柳似云抿出个七分从容、三分困惑的微笑,忍痛将手在新买的裙子上抹了抹,才将名片接了过来。她低头查看名片上的信息,再抬起头,想稍作询问时,那人却已不见了。
柳似云大脑乱乱的,走向佘初白时,仍不知所措地捏着名片一角,心有千千结。
车前窗覆满浓黑的夜色,那张疑点重重的名片随意横陈在仪表台上,柳似云琢磨着念了出来。
“万事屋……这是哪个公司的名字吗,还是什么机构?”
佘初白松散的坐姿瞬间挺直了,斟酌了半个世纪才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应该是……二次元……那一类的吧。”
“二次元……”柳似云重复一遍,瞄他一眼,“你也是吗?”
佘初白猛然咳嗽起来,赶忙摇头否认。又磕磕绊绊地补充说,只是偶然看过那部动漫。
柳似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名片上自称为“阿秋”的女人的外表形象,与她一直以来认知中的二次元,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又悄悄瞥了一眼从头到脚一身黑,打扮得像什么不可接近的高冷潮男一样的佘初白,心中默默刷新了对二次元的刻板印象。
“谢了。”抵达小区门口,佘初白解开安全带下车。
车门关上后,柳似云并没有立即启动车辆回家。她掏出手机搜索“万事屋”这三个字,正如佘初白所言,跳出许多动漫图片。
“好大一只狗啊,好可爱。”柳似云趴在方向盘上,喃喃自语。
佘初白脚底生风,生怕柳似云再多问一句。
那段不堪回首的中二病青春期,他已决定永远尘封埋在心底。什么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为miku献上心脏,用一生节操换银他妈永不完结之类的,每想到一个字都会脚趾扣地。
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的那一天,佘初白很有仪式感地将冰箱里的草莓牛奶扫空,全部换成酒精饮品和苏打水。
并非完全否定那些草莓牛奶带给他的快乐,而是在年纪渐长之后,准确来说,就是毕业工作后的这短短几年,他的热血早已被熬干蒸发了。
现在,就算是把他连人带骨灰一块烧了,也“燃”不起来了。
仿佛是为了将那一段羞于启齿的时光甩在身后,佘初白越走越快,希冀躲进现实里,将过往关在门外。
一拧开家门,却整个人目瞪口呆。
眼前这个……貌若潘安,形似禁婆,戴着情趣兽耳、露着情趣兽尾,的变态暴露狂,是谁?
他此刻,应该乍然清醒,还是干脆昏过去算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吗。
第10章 有了点人样
“那个……”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两腿岔开蹲在沙发上,另两条胳膊撑在身前,微微弯腰向前倾身的怪人慢吞吞地说着。
完全就是狗的坐姿嘛。
仿佛是为了过审,虽然不着寸缕,但关键部位恰好被飘然垂下的深黑长发遮挡。也太像打码之后的18X漫画。
“闭嘴。”佘初白深深呼吸,砰的将门关上,抬脚往里走,“一条狗用什么低音炮说话。”
“可是……”化成人形的狗蛋心有不甘地小声嗫嚅。
“凡事有个度,你再用这种烦人的声音讲话,就从我的地盘滚出去。”
狗蛋沮丧地垂下脑袋,似乎不太适应这副躯体,摸摸手臂,又抬起一只后腿想去挠耳朵,但如今这个身材够不太到。
虽然修正了一直以来困扰着佘初白的声画不和谐这一缺点,但现在这样,是不是太过犹不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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