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他就站在自己年幼的位置上,长久的仰望着那副画像。三柱供香飘着袅袅的烟,将他的目光模糊。
柳兰陵感到有些后悔,早知道不管怎样都要死,他就把沈晏清带出天宫了。
柳兰陵的头颅在空中高高的扬起,滚落到地上。
建平真人的剑快而稳,剑上不留一丝血迹,他收剑入鞘,转头看向记录画面的笔录官:“他的话都记下了吧?”
笔录官点头:“既然他已认下罪名,我想就算是柳家也不会有意见的。”
第153章
承明宫内有昆仑剑宗奸细的消息,在第二天的清晨被各宫间往来走动的弟子奴仆们传遍了天宫上下。
刘晨心正在翠微宫的宫女房里教训人,尚仪听说她在这里赶忙寻过来找她:“承明宫的柳兰陵,你认识吗?”
她记得柳兰陵的脸,但不记得他的名字,刘晨心摇头:“不认识。”
赵尚仪不满的拿出藏在袖子里的玉简,甩丢到地上,叫刘晨心自己捡起来看。
那玉简就是近一月来承明宫弟子接下翠微宫活计的记录档案,上面批红的一堆名字中,柳兰陵赫然在列。
刘晨心还是不解,困惑道:“此人怎么了?”
“这已是昨晚发生的事情了,你的消息竟然如此的不灵通。这人是昆仑剑宗的卧底,被建平真人查出后,昨晚上就处决了。他来过玉芙楼两回,你还不快去瞧瞧沈公子有没有出事?兴许沈公子近来的怪病就是被他给害的!”
赵尚仪恨铁不成钢:“我年事已高,手上的丫头里也就你稍能成点气候,你又是我南屿的同乡,原想着再过几年后翠微宫尚仪的位子就能交与你坐,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
这便是刘晨心才从别的宫里调进翠微宫,就能近身伺候沈晏清的原因。
刘晨心听得心惊肉跳,她自小就被卖进天宫中做奴隶,从最低级的杂役做起,一步一步的做到现在的位置。
她没有出去见过外面的世界,昆仑剑宗就像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遥远、很残酷的符号,完全不能想象会有敌对的势力将人安插进天宫内潜伏在她的身边。
刘晨心又惊又怒的想,这里可是太墟天宫的最深处,怎么会有恶徒胆大包天的潜入翠微宫。
她一向以为翠微宫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危险曾近在身侧,她先向赵尚仪认错,承认是自己往日里对进出玉芙宫的奴仆审查不严,随后匆匆告退,说自己要去玉芙里瞧瞧沈公子。
赵尚仪叫她赶快些去。
但刘晨心出了宫女房绕过一圈后,没去玉芙楼,反而先去了建平真人暂住的厢房。
现在的时候还早,厢房门口侍立的道童正在打哈欠。
刘晨心叫他进去帮自己通传一声:“小师父,建平真人可在?”
道童瞥她一眼:“我师父不在,早上重华宫来了一位不认识的姑娘,将他叫走了。”
刘晨心见不到建平真人,只得怏怏而回,转道去了玉芙楼。
早上送药的宫女正从楼上下来,两个宫女冲刘晨心行礼:“姑姑好。”
刘晨心知道这两人是聋子,她扫过两人手上的金盘子,瞅见药碗是空的,但那两粒糖果子还在。
她觉得有些诧异,微微颔首后越过这两人继续往上走。在并排的扇门前,见到了正候在门前,等沈晏清吃过早膳进去收拾桌子的一列宫女。
沈晏清连着两日没怎么吃过东西,送进去的食物多数都是原模原样的送出来,再拿出去倒掉。
刘晨心以为今日也会如此,她进门一瞧,却看见沈晏清正端坐在桌前,脸色苍白,精神气倒比之前好了不少。替他梳头的宫女没用玉冠,仅用一支玉兰簪子简单的盘起,配着一身月白的衫子,没了昨晚的疯劲,瞧上去温文尔雅。
他正在喝一碗甜粥,听见刘晨心进来的动静,淡淡的问了她一声:“今日天宫内有发生什么事吗?”
刘晨心觉得承明宫死了人,沈晏清大病尚且未愈,大早上提这个过于晦气,撒谎道:“无事,公子你好好休息。”
沈晏清“嗯”了一声,喝了粥后,几个宫人收拾了碗碟。
他又坐回书桌前抄他的剑诀,这卷剑诀只剩下最后一节。这卷共有一百零七节的玉简上,他的字迹自行楷变作行草,渐有狂恣恢奇之意。
但越是抄录下去,沈晏清的心反倒越平静。
刘晨心见他今日好了不少,就想出去叫个人再让重华宫的医师过来给沈晏清看看,才走到门口,方岚捧着一个漆木盒子从玉芙楼下上来。
方岚一路过来,倍感怀念。
她还是金丹期时就曾被天君指派到玉芙楼侍奉沈晏清,百年前沈晏清于昆仑剑宗下落不明,天君闭关不出世,才回了重华宫。
一晃百年,她已是元婴修为,可当她细细的重看这玉芙楼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件物品,一切竟仍与她离开时毫无差别。
方岚在心中感慨岁月荏苒的同时,也在暗自心惊明鸿的强大——时光无法倒转,一百年就是一百年,可一百年过去,明鸿竟然还能记得这玉芙楼中的每一处,并抵御了时光的侵蚀将所有归为原位。
这是只擅长破坏而不善于修复的她所做不到的事。
侍立门口的宫人见到方岚向她行礼,刘晨心不知道方岚为何而来,客气的拦住了她:“素心仙子,沈公子病了,还得容我进去为您通传。”
方岚想了想,沈晏清体弱多病,常常每见过天君一回,就要躺床上倒好几日。
她早已见怪不怪,娴熟的问:“又病了,是什么病?近来夜里气凉,若是风寒头疼,去叫药房给他煎一碗小青龙汤,别的药都苦口,唯有小青龙汤酸甜,他勉强能喝得下。”
刘晨心尴尬道:“倒不是风寒,医师说他是心病,得宽心一段日子。”
沈晏清从前在她手上倒是没生过心病,方岚没什么经验,她将怀里的漆木盒子递到刘晨心的手中:“既然他病了,我不进去也是可以的,省得我身上的血煞气伤了他。”
方岚道:“是天君要我送来给沈公子的。”
听见是天君所送,刘晨心重视了不少,她捧着木箱子往屋里走。木箱子不重不轻,叫她好奇这里面装了些什么。
于是才走到屏风后,她就擅作主张的打开了——
那屏风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是漆木匣子摔在地上,和刘晨心腿软坐倒在地上的声音:“——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她惨叫着,在地毯上向后挪着臂膀爬行,恨不得离这漆木盒子越远越好。
建平真人带血的人头就这样从漆木匣子中,一路滚出屏风。沈晏清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而听见刘晨心的惨叫,方岚推开扇门阔步进来,眼见着是刘晨心自己开了盒子,还将东西摔在地上,当即暴怒不已:“把这擅作主张又欺上瞒下的贱奴拖出去打!”
方岚心疼地将盒子捡起来,再把建平真人的人头装回去,捧到沈晏清的面前。她埋怨道:“这什么奴才,叫她送个东西都送不好。给你看看,这是早上天君允我杀的人,我特地找了个最好看的盒子。”
沈晏清因此分了一些眼神到方岚手上带血的漆木盒子上,即使里面放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他还是冷静的评价道:“盒子确实不错。”
刘晨心的哀嚎从楼下一直传到楼上,木棍鞭挞皮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但沈晏清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过是余光瞥了一下江晗的尸体就会几夜连着做噩梦的自己。
负责行刑的侍从僵在门口,不敢进来问刘晨心究竟要挨几杖。
而沈晏清只是顿了一下:“但它脏了,这种脏东西你还要留着吗。”
“说的也是。”方岚随手将手上的漆木箱子丢个旁边的宫人,那宫人无所适从地发抖着僵住,方岚也不去理会,反倒是眼睛放光的看着沈晏清。
她感叹道:“时间真是了不起,我从前见你,你最不喜欢我做这种事了,要是有人惩罚宫人,你还总要扑过去帮着求情。早上天君叫我杀了建平后,将他的头颅送给你,我还问过天君,会不会吓着你,天君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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