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难以置信的,或者说她是不愿意相信,她宁愿这是一个被人误解的谣言。
她一路这样的想着,不知不觉的踏上了回承明宫的路。她想起这件事的次数越多,就越乐观的相信,这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
王月卿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去了,当看到本属于她的院子时,她暂且放下了沈晏清的事情,忽然油然的生出对柳兰陵的思念。
这思念就像是当头一棒敲打在她的头上——
这些日子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明明是为了柳兰陵进入的玉芙楼,明明是为了能查清柳兰陵真正死因而去接近的沈晏清,可她现在却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玉芙楼的管事。
她怎么会做出这样本末倒置的蠢事!
王月卿瞪大了眼睛,用手拼命地揉搓自己的脸,希望能让自己清醒点。她愿意为了兰陵付出自己的生命,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快的爱上别人,还是一个已经有道侣、并不爱她的男人。
王月卿觉得是因为自己在玉芙楼中生活得太久,渐渐的遗忘了自己对柳兰陵的爱,可她并不想那么快的遗忘柳兰陵。
她自责的站在家门口,不敢进去,觉得自己愧于见到有关兰陵的一切。王月卿还在纠结着,住在隔壁院子里的乔木春却看见了她。
乔木春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见到王月卿了。
柳兰陵死的那天,他还在宫外的花楼里左拥右抱着,乔木春在花柳之地流连了数日,他知道以自己的成绩怕是过不了文试的,又在几个相好的软磨硬泡中,干脆将此次的大比遗忘了个一干二净。等他回来,柳兰陵的头七都过了,嫂子王月卿又不知去向。
乔木春同样不信柳兰陵是昆仑剑宗的奸细,他一听杀死柳兰陵的人是翠微宫的建平真人,就在心中喊遭。
先前柳兰陵的不对劲他也看在眼里,他原以为只是柳兰陵的单相思,但如今柳兰陵既然搭上了自己的命,乔木春才开始怀疑这事会不会没那么简单——否则何须杀人灭口。
今日难得见到王月卿,乔木春当即按耐不住地从屋里奔出来:“月卿!你这几日都去哪儿了?!”他一见到王月卿就抓住了她的手。
王月卿见到乔木春也深感意外,但她在玉芙楼多日,又被翠微宫的赵尚仪调|教过,外表瞧上去和从前一般无二,实际上已经渐渐变了许多。
她微勾唇角,先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避开乔木春的手,脸上的笑也未达眼底:“你找我有事?”
乔木春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拉着王月卿先进了屋。
等关紧了门,又做贼心虚地四处探看过,他才和王月卿说悄悄话:“柳兄可不是奸细!”
王月卿顿时激动地流下眼泪,先前她声嘶力竭的为柳兰陵哭诉申冤,可没人信她,没想到乔木春竟然会相信:“你也信的,你信他的对吧!我说他不是奸细,可没人信我,没人信我啊!”
乔木春看着王月卿,被这情绪感染,同样泪流满面:“我当然信!我和柳兄情同兄弟,他死的那天下午还和碰过面,我怎么会不信他!”
“你那天还遇到过兰陵?”王月卿这会儿再顾不上自己这几日里在玉芙楼中学的礼仪和端庄,她反倒是抓过乔木春的手,迫不及待的追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啊!”
乔木春说:“那天是文试的日子,我怎么会没见过他呢。
就在前一晚上柳兄和我说他家中出了事,要出趟远门,还送了酒给我。我真以为他是因为家里有事才要出远门的,高兴的把酒收下了……
那天考过文试,我出了贡院看到柳兄一个人坐在树下哭,想起昨晚他和我说的事情,我就问他今天还要不要出门了,他和我说今天不用再出门了。我以为是他家里出了事,带他去外面散心。”
说着乔木春抹起泪,他自小和柳兰陵一同长大的,说是情同手足并不为过。如今柳兰陵横死,他心里也很难过:“我要是早点察觉到他的反常就好了——”
“什么家里出了事,他那天本来就是想离开天宫的,兰陵知道他活不久了!可他又为什么偏偏要回去!”
王月卿急道:“什么反常?什么活不久了?”
她也在心中回忆,可惜的那几天她正跟着银花婆婆修行,根本顾不上柳兰陵,仅能回忆起柳兰陵对她极其冷淡敷衍的态度。
乔木春哭着说:“他点着要睡花楼里的戏子时我就该想到的,唱戏的可都是男人,我从前可不知道他还喜欢男人的。更别提他看的那场戏里,那戏子在戏里演的就是被困居在玉芙楼里的沈晏清!他心心念念的情人也住在玉芙楼里!”
“是我蠢,那个时候怎么不能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我当初要是想到了,劝住他,让他赶紧逃,柳兰陵就不会杀了那戏子后,再自投罗网的回到天宫!”
“你说什么?”王月卿愣住,她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
这一连串的事情砸得她晕头转向的:“你说、你带兰陵去了花楼——他指名要睡一个演了沈晏清的戏子,他睡了人,又把人杀了?你说兰陵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是故意回到天宫里来自寻死路的?”
不是她不信乔木春,可他话里的每一件事听上去都是那么的荒谬,和她认知里的事实不符合。
王月卿不敢信,她蹙起眉,松开握着乔木春的手:“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乔木春最怕的就是王月卿不信,他从储物袋中翻出一片残衣。这残衣上娟秀的绣了一个“兰”字,出自王月卿本人的手笔:“这是你绣的吧?戏班子将尸体拖出来的时候,我正在找兰陵,那戏子的尸体衣衫不整,我瞧了一眼,看他手里紧握着东西,叫他们等等再把人拖出去。打开他的手一看,里面就是这个东西。”
“我一看就知道是从兰陵的身上撕下来的,这种戏班子的人多是附近的散修,少有接客的。一定是他找上来后,人家不愿意,他就强迫了别人。你看到这个,现在信了没?”
乔木春还在自顾自的说,他见王月卿半天不吭声,抬起头一看,才发现王月卿已经彻底的崩溃了。
证据确凿,她当然是信了乔木春的话,正又哭又笑的喃喃自语:“兰陵,你怎么会背叛我,你怎么会做这些事啊,你为什么要杀人?”
在极度的混乱中,王月卿陷入了封闭的绝望,她扶着桌竟被恶心得干呕起来:“——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乔木春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常年厮混在这种烟花柳巷,觉得男人寻欢作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加上先前柳兰陵和他说过:“你不是也在外头养了小白脸,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和兰陵是夫妻,怎么能这样说他。”
王月卿头脑昏昏沉沉,听见乔木春的话,她再次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转向了乔木春:“你说什么?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谁说我在外头养了小白脸?”
乔木春不说话,王月卿从他的表情中已经读懂了一切,她再哭不出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一生是悲哀的:“柳兰陵和你说的,对吗?”
乔木春今夜的话,就像是一枚银针,彻底的扎破了王月卿说给自己听的谎言,她与柳兰陵相敬如宾几十年的爱情是假的,她的爱情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付出。
她再次趴在桌边呕吐起来。
乔木春产生了一种自己做错事了的感觉,但他并不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他觉得自己明明是对的,他觉得柳兰陵是无辜的。
他还在心中想,那天他就说月卿是不会给兰陵兄戴绿帽子的,看来果然是兰陵误会了,可惜兰陵兄已经死了,要他还活着,兴许能解开这个误会也说不定。王月卿和柳兰陵是少年夫妻,王月卿该多体谅下兰陵兄的。
乔木春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他等到王月卿呕过,用手帕擦过嘴。
王月卿冷静下来了,乔木春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后来呢,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说柳兰陵那天回天宫是自寻死路。”
有了前车之鉴,乔木春不敢再一骨碌的把话都说出来,他盯着王月卿的脸,小心翼翼的说:“柳兄糊涂啊,我劝他好几回了,可他就是不听我的,偏要爱上那玉芙楼里的人。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最后引火上身,还要被泼上此等的污水,说他是昆仑剑宗的奸细,连名字都从族谱里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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