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炉鼎(133)
“小寻你干嘛?”阮昧知扭头瞪着那只看起来分外无害的熊猫君。
殷寻问冤得真是一脸血,要不是这俩打得那么过火,他何至于插手。
“别怪他,这小子多半也只是担心你而已。”龙惊千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慢悠悠地走了回来:“关心则乱嘛,他信得过你的修为,却信不过的本事不是?对了,咱们这场比试算是平手?”
阮昧知翘起唇角摇摇手指:“不,该算是我赢。若真打下去,你咽喉粉碎,肯定会比丹田破裂的我先死,而且我这一击下去,会将你重重打飞,你那爪子还能不能继续加深伤害可就难说了。”
“行,算你赢。打架最要紧的还是要痛快,输赢什么的不重要。”龙惊千喘着粗气,被面具遮住的眉宇间尽是舒畅。
“你是输家嘛,当然要说输赢不重要……”阮昧知孩子气地碎碎念。
殷寻问怨念深重地瞪着眼前两人,跟龙惊千打就真那么痛快?跟自己打就真那么无聊?阮昧知你敢不敢不要笑得那么畅快!大舅子这种邪物,绝对是这个世上最讨厌的生物……没有之一。不对,还有种叫居誉非的生物和大舅子并列讨厌名单榜首之位。
“你家神兽怎么看着像是在炸毛啊……”龙惊千施舍了一个眼神给殷寻问,邪笑着道。
“还在生气啊?”阮昧知走过去给殷寻问顺毛:“别担心,我有分寸的,以前我和龙惊千对招都这样,外人看着凶险,其实根本不会有事。”
殷寻问背后的气压顿时更低了,脑子反复轰鸣着一个词——外人,外人,外人……
有时候他真恨不能早认识阮昧知,最好一出生就守在他身边,参与他的每一段人生,然后将那些讨厌的家伙们一个个全拍得远远的,让这个人的岁月里,充斥满自己的身影。然而现实是,总是会蹦出个谁谁谁,和阮昧知有点不得不说的故事,有点不清不楚的情分,然后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个外人。
龙惊千看着眼前这连耳朵都耷拉下来的所谓神兽,忍不住幸灾乐祸:“殷寻问,就算你是阮昧知的道侣,有些东西也是你永远给不了阮昧知的,有些人也是你永远都替代不了的。”
殷寻问尚未咆哮,阮昧知已是先炸毛了:“龙笨笨你没事撩拨他干嘛,兄弟后院着火,你管灭啊?”
“我说的是实话啊。”龙惊千不痛不痒道:“比如他就永远无法给你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斗。”
“嗷呜!”殷寻问抗议。他怎么就给不了了?论修为,他能甩龙惊千一条街去。
阮昧知沉吟了一会儿,却是点点头默认了。
殷熊猫不满地拿爪子挠挠阮昧知的衣摆,大有现在就去比划比划的意思。
阮昧知揉着熊猫脑袋,温言道:“你跟我大哥计较这个干嘛,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之间本就不同,我跟你打本就没法尽性,就算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喵?”殷熊猫歪歪头,又不忿又不解。
“自己想去吧!”阮昧知却是调皮一笑,没给答案,一溜烟地跑厨房做饭去了。
龙惊千看着阮昧知那蹦跶而去的欢脱模样,却是若有所思,待得厨房里杂音响起,他才小声对殷寻问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昧知有事第一反应是去找居誉非,而不是你了。”
殷寻问立马求知若渴地盯住龙惊千,求解答!
龙惊千摊手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无耻模样:“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说完这句,龙惊千就和他那邪恶的兄弟一般,坏心眼地闭嘴走人了。
殷寻问瞪圆了熊猫眼,咬牙切齿地想:他是不是该恭喜一下龙惊千,这厮终于挤掉居誉非,成功问鼎讨厌鬼名单的榜首之位了?
而监牢中的另一个讨厌家伙,此时也如龙惊千一般,露出了个了然的微笑。那魔宗头子说得没说,的确,有些东西是殷寻问永远给不了阮昧知的,有些人也是他永远都替代不了的。
殷寻问的确不会懂。那是仅属于他和阮昧知的两人游戏,夹杂着对彼此的忌惮与恐惧,在微笑中一步步逼近底线,看看谁先将刀锋架上对方的咽喉。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这一切疯狂又可怕,但只有他和阮昧知才明白,他们就像两只嬉闹的幼狼,看似毫不留情的利爪下,是精确到毫的掌控力,游刃有余地在真正伤害的临界点上玩着激烈交锋的把戏。
他们是知己,是对手,有多危险就有多刺激,理智上避之不及,情感上欲罢不能。他们是敌人,是伙伴,一次次设计,却又一次次留情,只是怕这世上再无人来陪自己玩这微妙博弈,独守寂寞。
阮昧知是强者,而每一个强者都逃不过对一展力量的渴望。所以阮昧知永远逃不开自己身边,因为,堪与他在力上一决雌雄的人也许有很多,但堪与他在智上一战的于此修仙界仅有他居誉非一人而已。至于殷寻问……对于阮昧知而言他实在是太没有威胁了,激不起半点斗志,所以才——格外无趣。
居誉非摩挲着玉简,垂眼轻叹:“所以说,家花总是没有野花香啊……咦?似乎有哪里不对?”
143、危机四面伏
在这云幕染血的逢魔时刻,密切关注着阮昧知的可不止居誉非一个,还有一位大BOSS,那就是殷函子。阮昧知闹了比斗以酬宾这么一出,殷函子就算置之不理也会有所耳闻,更何况,他一直热切关注着事态发展——
“你刚刚说……阮客卿给了你们行程安排的玉简?”殷函子端坐在混元殿的宝座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名为“我很不好惹”的王霸之气。
“是,这便是那块玉简,小的事后也去其他贵客那里探了探,诸人的玉简内容应是大同小异。”回话者恭恭敬敬地立在殿下,赫然便是那送女参选的客人之一,除天仙门外另一个二流小门派洞渊门的掌门——布瑕柳。
殷函子手指轻弹,那玉简便如长了翅膀般自布瑕柳指间脱逃,呼扇到了掌门大人的掌心。
“怎么看这意思,像是小寻的道侣已经不必选了呢?”殷函子阅读完毕,面上阴云更甚。
布瑕柳虽明面上是的洞渊门的掌门,但实际上不过殷函子手下一犬马尔,当下面对着殷大掌门的隐怒,只能哆嗦着噤若寒蝉。
殷函子蹙着眉,各色思绪浮沉纠结——
若所有的客人手中,都是这么一份玉简……那就说明,阮昧知并无心替小寻选道侣,近日所做作为,另有所图。
可若那诸位客人手中玉简,有一份与众人手中玉简内容完全不同……那就说明阮昧知确已有了计较,可这考核才刚刚开始,阮昧知又是凭什么定的人选?
殷函子吧唧一下将前来投奔自己的小玉简捏成渣渣,冷声吩咐道:“布瑕柳,你立刻去天仙门探探口风,或者直接把他们手中的玉简弄出来也成,我今晚就要知道其中的内容!”
“是。”布小掌门飞快地应了话,然后更加飞快地撤退了。
殷函子有些苦恼地揉着眉心: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坏事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摸着发展呐!他倒不是诚心要将阮昧知往坏处想,只是,越了解阮昧知这货,就越觉得这家伙卑鄙无耻阴险龌龊,不防着点不行。唯一比较痛苦的就是,他就算将阮昧知的一言一行都窥察得清清楚楚,也摸不透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半个时辰后,布瑕柳又回到混元大殿。
“禀告殷掌门,属下并未拿到天仙门手中玉简,但属下正巧撞上了一件关乎此消息的秘事。”
“说。”殷函子微微倾身,提起全副心神。
布瑕柳垂头道:“属下暗中潜入天仙门客居处,正遇沐掌门与阮慕芳母女说话,沐梅辰那话说的隐晦,只是要伊逝烟注意些,即使知道了某些内情也不该如此张扬,毕竟在少主道侣公布之前,依旧存在变数。伊逝烟只说她并不张扬,她身为阮客卿的授业恩师理应得此待遇。阮慕芳却似是极为不忿,她说,说……”
“说什么?”殷函子催促。
布瑕柳偷偷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道:“她说‘当我不知道我早被定为了少主道侣么?你们这一个个的遮遮掩掩,强借名目又是何必!横竖你们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混元宗姻亲了,再张扬些又如何?张扬得天下皆知才好!’那阮慕芳说完这话就摔门离开了。属下自觉事已明了,便不再逗留,回来复命了。”
殷函子怒极反笑:“阮昧知给我家小寻定下的就是这等目无尊长的跋扈女子,还是在人家不领情的情况下……他这结侣大宴主持得可真是好啊!”
布瑕柳乖乖闭紧了嘴,不敢接话。
“小寻一心信任着他,将人生大事托付他手,他居然、居然……”殷函子气得直发抖:“你且先下去,待我考虑出个结果再吩咐你!”
布瑕柳二话不说迅速闪人。
殷函子咬牙切齿地发了一会儿狠,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蔫在了宝座上。以小寻的性子,恐怕就算阮昧知给他定下头母猪,他也会欣然接受吧?自己若因此责罚阮昧知,不用想也知道小寻会蹦出来说这是他的选择,与阮昧知全无关系,到时候反而坐实了阮慕芳的少主道侣身份。
殷函子现在才明白,原来最痛苦的不是将阮昧知的一言一行都窥察得清清楚楚,却摸不透这家伙到底要干嘛,而是就算摸透了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独悲催不如众悲催,殷函子果断起身,转头往偏殿走去,这会儿唯一能给他点安慰的,莫过于阮昧知还有个重要人质在自己手上了。
阮尔踱再次从昏迷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了殷函子那张阴沉的帅脸,心情有点小复杂。这年头儿子太出色也有风险啊,不然自己这小人物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殷掌门这等凶残生物面对面吧。
阮尔踱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感慨,他脑子一转,便先发制人:“小知来看我了吗?”
这父子俩是组团来给我添堵的吧?每次这么开口都这么直戳膝盖。殷函子随口胡诌道:“他刚刚还在的,你若早醒一刻便能见到他了,不过这会儿,想必他已经在忙了吧。”
“我真没用,连昏迷都昏得这么不是时候……”阮尔踱没兴趣去分析阮尔踱说的是真是假,他只需将自己的角色扮演好就够了。
殷函子都快被阮尔踱这句经典台词搞得心理阴影了,赶紧打断对方,直奔正题道:“昧知眼下负责着小寻的道侣大典,可今日我得到消息,似乎昧知直接将阮慕芳内定为了小寻道侣啊。”
阮尔踱瞬间呆住,这……不可能吧?
“他要照顾自家妹妹我可以理解,可他利用我赐予他的权限如此行事,未免也太……说实话,我很失望。”殷函子沉声道,他一直都觉得阮昧知那家伙可能很糟糕,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很糟糕。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阮尔踱表示很费解。
“扶持自家亲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殷函子冷笑。
阮尔踱心如乱麻:阮昧知对他妹妹居然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吗?竟是赌上自己的名誉和身份作此谋划!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好不现实……
“作为阮昧知的父亲,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殷函子这会儿看到姓阮的就油然而生出一股使用暴力的冲动。
阮尔踱抱着头,闷声道:“我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