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就是不吃药(115)
这是意料之中的忽略,牧白衣却觉这毫无波动的面孔碍眼得很,不由冷冷道:“我以为你转世后变了很多,如今看来倒是完全没变,什么正邪神魔你都不在乎,你除了自己的痴恋,什么都不在意。人的力量都是有极限的,师父,你的剑又能杀多少人?”
一个剑神杀不尽天下恶人,一个东灵剑阁也救不回腐烂的人间,顾余生知道这一点,他看着面带讥讽的牧白衣,突然问:“你知道风奕为什么能成为剑神吗?”
风奕从不多话,苍陌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与师父讨论这个问题,即便身处战场,这样难得的体验也让牧白衣暂时忘却了攻击释英,只答道:“因为你痴迷剑道,心无旁骛。”
就算堕入恶道,苍陌的眼里依然只有风奕,顾余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欣慰,此时只轻叹:“我最初就是个没有修行天赋以至被御剑山庄诓骗成兵器的废人,哪懂什么剑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想活着就必须变强。所以,我把自己不懂的那些阵法剑术都学会了,在世的两百年,我没有一天放下自己的剑。”
苍陌见到的风奕已成为强者,他从没见过师父输给任何人,即便知道风奕来历,也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师父是什么模样,只能继续道:“你是世间最强之人,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若只凭志气,我在御剑山庄就已经死了,再顽强也走不出炼狱。是仙草的露水救了我,它保住了我的性命,为我塑了金身,也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风奕的一切都是仙草给的,而我,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我只能用自己的一生去回报它。”
风奕永远不会向旁人解释自己为什么喜爱仙草,若不是后来林斜寻到了他早年留下的手书,只怕东灵剑阁的后辈都不会知道祖师爷来历。顾余生到底还是不一样了,他看着牧白衣,第一次与徒弟认真谈心,
“我当初信你,不是因为你对我殷勤侍奉,只因你我是一样的。你对风奕之心,亦如风奕对仙草之心。”
“那又如何?我到底是背弃了你。”
牧白衣没想到今生还能听见风奕说相信他,他怀疑地看向顾余生,似乎有些不信这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剑神。
风奕也不会想到自己来世会是这样的人,虽意外,却也是件好事,顾余生仍是平淡道:“没有得到仙草回应的那些年,我也放弃了。所以,你背叛我,我不与你计较。但你做的孽也不能就此一笔勾销,我教出来的徒弟,应该由我自己收拾。”
此言一出,牧白衣反倒笑了,“可笑?你以为自己还能收拾得了我?”
二人比试尚未分出胜负,牧白衣不知道他这必胜的自信到底由何而来,然而,顾余生只抬眼看了看他,“你为何不仔细听听探子在对光明门长老说什么?”
音修耳力自然极好,牧白衣闻言神色微动,回头一望,果然枯月身边已跪了三个探子,细细一听,所报之事更是惊人。
“报,元发造反朝廷大乱,天鼎帝请光明门回越京主持大局!”
“报,妖族突然入侵海岸,怀梦世家退兵回防,途经密林时遭到天羽世家埋伏,只有两名元婴高手得以逃生!”
“报,东灵剑阁与天岭宗、道印门、落霞派联手进攻,天方子集所有南方水行修士之力以五湖四海之水冲垮了金戈门,四派修士直取晴州。城主带走了大量骑兵,晴州不曾留守强者,如今已被攻破!”
官员造反,妖族入侵,南方各派结盟攻城,这些完全扯不上干系的势力竟一朝之间同时开战。北方联盟本是信心十足地来瓜分天羽世家,未想顷刻间形势调转,改为他们被敌人包围。
妖族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发起攻势,造反和结盟也非一朝一夕可成,更别提抓准雪衣天城防卫薄弱的时机攻入北方,这绝对是蓄谋已久的反击。
牧白衣沉眼看向镇定自若的青衣剑修,问:“你早就知道我们会进攻天羽世家?”
顾余生尚未回答,牧白衣便已猜出背后隐藏的陷阱,
“不,这就是你来北方的真正目的。你与鹤五奇交好,通过他结识幽闲焦明,还去越京查了将军府一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分化天羽世家。
南方失去御剑山庄不愿贸然进攻,所以你也让北方失去天羽世家,只有这样,被打怕了的南方各派才敢反击。就算我们不出手,你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凤回天主动宣战吧?”
对于他仿佛重新认识了风奕的视线,顾余生只平静地抚摸拾花剑,回复语气一如往常淡然,“我说了,我一直在学。前世不懂的,这一世也都学会了。”
“修真界打一次内战必定生灵涂炭,若胜不了便是千古罪人。别人会怕,你却不会,因为这正气凛然的掌门面相之下,藏着的是天下最冷酷无情的剑神。”
牧白衣终于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风奕怎么可能会怕死人,他要杀谁,不论前方有何阻碍都一定会持剑而上。他总想着风奕不擅与人交际,不可能有盟友,却忘了如今的顾余生可是连仙草都拐作了道侣的人,剑神还是剑神,内心却早已不是单纯耿直的风奕。
“厉害,连我对风奕的心态都被你算计到了——”
牧白衣认真看向顾余生,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和风奕不一样,然而,话还未完,顾余生已用柔和的眼神与他对视,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苍陌,你想要师父怎么救你,师父来了。”
不能动摇,这只是攻心之计,这混账师父是想利用他对付尊者。
多年心机瞬间就对牧白衣发出警告,他知道的,风奕不会关心他,更不可能这样温柔地和他说话。可是,当剑神不再冷硬,只是这样一个算不上多温柔的眼神,他就无法再用恨意驱使羌笛,只能略为委屈地苦笑:“师父,我跟了你一百多年,你从未这样跟我说话。”
风奕不愿与人接触,就算一直关注着徒弟,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在师父关爱下长大的顾余生却不是如此,得到了爱的剑神,终于也能够去体谅他人了。他看着牧白衣,眼神中有一丝怜悯,“告诉我尊者所在,师父为你报仇。”
“师父,你学坏了,会利用人心了。”
牧白衣现在有多疯,过去就有多敬慕风奕,他知道,自己伤了释英,师父绝对不会放过他。这个人是在骗他呢,分明是为仙草报仇,倒说得好像很在乎他一样。
明知如此,他却因顾余生一个眼神便失了往日的百般心机,下意识就开口回答:“尊者在……”
答案尚未出口,枯月却已觉情势不对,远远便踏月而来,一句暴喝打断了他的话语,“牧白衣,雪衣天城被破,你还不退?”
白巫的到来让被苍陌情感干扰的牧白衣骤然清醒,他暗骂自己没骨气,风奕态度一放软就把恨给忘了。然而,当抬眼看着这样的顾余生,他忽的没有力气再去针锋相对,最后只自嘲地叹了一声,用往日的语气悠悠道:“师父,我们打个赌吧,你猜一猜我将你弄回人间是为了什么。只要你猜对了,怎么救林斜,怎么找尊者,怎么解这净世之毒,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枯月没想到牧白衣得知后方情况仍是和顾余生僵持不动,眼看天羽世家已经出兵,呼唤的声音更为严厉,“牧白衣,你发什么疯?立刻撤退!”
明灯终于来了,牧白衣却没有回头,他策马向白巫而去,只给师父留了一句话,“你说要杀尊者,好,我等你。”
南方联军到底远在千里之外,若这些修士联手进攻,纵使顾余生能拦住牧白衣,天羽世家仍是覆灭的下场,撤军已是最好结局。
顾余生没有去拦牧白衣,他很清楚白巫不能留在人间,正如牧白衣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变回正道修士苍陌。面对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结局,他只是看着城外留下的尸体,沉默地看着烽火蔓延至整个天下。
拾花剑的锋刃仍在滴血,释英走近安静的徒弟,轻轻握住他的手,只问:“余生,你和牧白衣说了什么?”
师父的到来让顾余生心中沉重稍稍褪去,他庆幸这一世遇上的是如此关怀自己的释英,这已是三生难求的好事,他很满足。
所以,有些事也没必要让师父平添担忧,此时也只淡淡回答:“我在说服他喜爱仙草是天经地义的事。”
“嗯?”
徒弟和徒孙的这个话题让释英有些茫然,他出发前拔了一枚叶片,身上便少了一层外衣,本就不强健的身躯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顾余生轻笑着将自己外衣为师父披上,正如风奕抱着仙草走向天下,此时也牵着释英踏着战场血迹,去往他们所期待的未来。
“走吧,师父。天下乱了这么久,也该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牧白衣:你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为的难道是……
顾余生(严肃):没错,大声告诉我,你站不站剑神x仙草的cp!
牧白衣:滚,我转黑了,才不关注你!
顾余生:站自己的cp,磕自己的糖,还要把真主抱上床,就算被师父没收了本子我也要告诉世人——追草少年绝不认输!
释英(围观粉黑大战):原谅我不是很懂你们人类的奇怪癖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修士大多都已辟谷, 且随身携带武器灵兽, 作战时根本不需粮草兵马供给,然而,纵使他们远胜普通兵种,却也急需一种至关重要的补给——灵力。恢复真气需要灵气, 修补法宝需要灵石, 医修治疗伤患更是消耗大量灵材, 可以说,当两个修真门派交战, 谁占据的城市灵气资源更丰富, 便已取得大半胜机。
此战, 北方有多年统一积累下的丰富资源,枯月这些年更是指挥云中行将御剑山庄最好的灵剑通通送进了光明门;而南方, 道印门常年与妖族作战根本没存下多少家底, 东灵剑阁虽有风奕和苍陌留下的顶级灵材,普通修士所用的资源却没多少,如今全凭天岭宗库存支撑用度, 若要打持久战, 定然耗不过北方联盟。
而这, 也是牧白衣和枯月一听闻南方攻下晴州便毫不犹豫回防的理由。这些年朝廷压榨凡人所上供的灵材全都储存越京的光明门总坛之中,越京本身也是攻向北方各派必经之地,而晴州直通越京,一旦南方修士北上占领越京,北方联盟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甚至会处于时刻防备对方攻入本家的劣势。
经过连夜赶路,顾余生与天羽世家修士已在晴州与大部队会合。描凤金铃展现的记忆已被顾余生以留影石记录,有了这项铁证,他终于可以公布自己剑神转世的身份正式掌管东灵剑阁。南方修真界最重资历,如今冒出个千岁大前辈,又有天岭宗带头支持,其余各派也只能表示愿意听从剑神号令。
如此紧急时刻,顾余生也没有空闲时间去准备什么继位大典,只命修士们多多杀敌,血祭一个北方联盟便算是庆贺了,用剑修的话说就是——我们祖师爷回来了,先打一场世界大战庆祝庆祝!
这样大手笔的继位方式各派修士这辈子都没听过,见一群剑修遇上祖师爷突然活了这般诡异情况,第一反应居然只是有架打真是太好了,他们也只能默默感叹:东灵剑阁果然不愧是在修真界闻名天下的一朵奇葩。
南方各派的心思顾余生此时并没有时间去理会,越京遍地都是防御阵法,牧白衣与枯月已决定在此地死守和他们打消耗战。越京中尚有数万无辜百姓,他们不便以大规模术法将之摧毁,沈逢渊虽组织剑修于昨夜发起了一次突袭试图打开城门,却也因阵法无功而返,如何拿下这个关键城市,便成了他们最苦恼的问题。
天方子此战当真将天岭宗的家底都拿了出来,纵使如此,面对防守严密的越京仍是对顾余生皱眉道:“攻城消耗极大,天岭宗收集的灵材也被轩齐子运走不少,只怕撑不住几次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