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就是不吃药(9)
果然,当听见死者姓名时,元如面上闪过讶色,“什么?刘南风不是允姝相好吗?怎么突然就死了?”
没想到死者竟和允姝存在联系,顾余生忆起云倒仙满是杀意的语气,立刻紧张地问:“允姝现在何处?”
元如也不是新入门的剑修,对这等事自然处理得极为熟练,神色坦然地回:“我怕云倒仙杀人灭口,得知此事之后便叫她前往阁中等候消息。”
天鼎十年三月,允姝告发云倒仙,被废了修为逐出师门,元如知晓此事后送走允姝,独自与云倒仙周旋。
半年后,与允姝为恋慕关系的刘南风化作一具白骨,其母刘氏失去骨头躺在阴沉木所制棺材之中。
大约又是三年后,剑修发现同样成为白骨的元如,顾余生前去调查,御剑山庄覆灭。
默默梳理出前后时间脉络,释英皱眉,果然那刘氏的存在还是太奇怪了,这里只有她和云倒仙毫无联系,看来要弄明白此事,最为关键的就是查出她的身份。
这样一想,只凭资料并不保险,释英又对元如嘱咐:“告诉掌门,我需要参加过与尸神宗一战的弟子。”
元如虽未和这位青囊长老打过交道,对自己门派却是极为信任,也没问缘由,吞了丹药就应道:“好,我这就回去禀告师父带齐弟兄杀过来,干一票大的!”
元如虽生得斯文和善,行事却是一副暴脾气,风风火火就翻窗而去。顾余生还是头一次和同门说这么多话,果然与别家修士截然不同,这便对师父叹道:“元如师兄过去莫不是山匪一流?”
“不,他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在苍川做县令时被掌门顺手给拐上了山。”
元如死后,老掌门在他灵前守了七日,也不哭,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徒弟过去往事。仿佛那具白骨还听得见他说话,听烦了就会捂着耳朵逃去山下。
释英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一些。最后悬棺之时,沈逢渊的语气已经平静:“元如走时意气风发地告诉我,他要管尽天下不平事。心愿未了,他怎能安心投胎?
小一百,查一查该殉葬之人,把名单给为师。”
那时候顾余生是怎么说的?
对了,他说:“师父,我去平了御剑山庄。”
然后,他真的做到了。
释英想,那样的未来,虽是顾余生的辉煌战果,若能避免,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是只有释英记得的回忆,此时看着神色困惑的顾余生,他只是淡淡道:“做官管不了修士。”
他要管尽天下不平事,必须比所有修士更强。文弱青年元如放弃仕途走上剑修之路,为的就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顾余生对元如的印象原还停留在墙上那些艳丽文字,脱离危险后这人也是嘻嘻哈哈的全无正行。
如今他细细回想方才发现,二人突围时,但凡有刀剑来袭定是元如第一个顶上去,以至于那人明明是修为胜过他的金丹修士,却比他伤得更重。
少年过去并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同门之谊,轻轻拍了拍臂上划痕,又看了一眼依旧神情淡漠的释英,突地感慨道:“我还以为师父是对世事毫无关注的隐士。”
顾余生知道释英多年不出穿林峰,本还担忧师父不熟悉俗世会被他人欺骗,如今看来释英处理事务倒是不知比他老练多少。
只是,这从成形后就不曾接触旁人的师父,是怎么学会这些东西的?
未来百年,东灵剑阁长老死得只剩释英一个,顾余生不在灵山时,阁中全部事务就靠他支撑。这样恶劣的环境,过去不喜的事自然也就一一学会了。
他虽看出了少年的疑惑,却无意回答,只平静道:“我能推演人的过往未来,可我并不想去领悟你们这样做的理由。”
这是实话,释英的确学会了观察人,可他从不愿意理解人。他知道人高兴会欢笑,悲伤会流泪,可这一切与他无关,他不会去感同身受,亦不会对产生这些情感的原因有半分兴趣。
这一刻,顾余生清晰感受到了释英与人的疏离,不知为何就有些失落,只喃喃道:“师父,不是‘我们’吗?”
这并不是顾余生素日理直气壮的语气,甚至微弱到连一丝质问的意思也无,可释英就是僵住了。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不喜见人,顾余生仗着修为高强总是闯入他的穿林峰,可这个不速之客死了他竟感到难受,为什么会这样?
罢了,现在的顾余生和过去不同,等到出师就会离开穿林峰自立门户,再去想也没有意义。
最终释英没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只是随了少年的意愿平淡道:“换回你自己的衣裳,我们去见天下第一铸剑师。”
总之,先去见过那位三庄主再做定论。若最终也不能确定谁是凶手,那便将所有嫌疑人打趴下,只要这些庄主全在病床上躺个三年五载,自然也就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余生:师父,发现敌方英雄要做什么?
释英:拿人头。
顾余生:万一找不到呢?
释英:拆了他们水晶。
顾余生:好有道理!
第十二章
修士为得到称手武器从不吝啬报酬,因此,似御剑山庄这样匠修云集的门派历来就不怎么缺钱。这枫源山城虽只等同东灵剑阁一座山峰大小,各种精美院落却是层出不穷。其中尤属剑庐最为大气磅礴,竟将最顶端的山峰整个挖空,上有灵阵吸收日月精华,下由隧道引入地底岩浆作为淬炼,数不尽的剑胚被铁索悬于半空,一眼望去焰河密布、剑林丛生,满目皆是肃杀之气。
铸剑一道是御剑山庄吃饭的家伙,这剑庐自然由其最精锐弟子守卫,师徒二人刚接近便被拦下。
很快李长命便擦着汗小跑而来,观其袖子半挽大汗淋漓的模样,应是正在为闻人越打下手。听闻释英来意,红衣少年很是为难:“青囊长老,我师父不接私活,你要求剑得先问过大庄主。”
天下第一铸剑师这样的宝贝疙瘩,御剑山庄自然不会随便借与他人,释英早已预料求剑不容易,只淡淡道出自己条件,“十块石中流髓金,为我徒弟造一把绝世好剑。”
顾余生目前专注修行,对矿物一道是全然不懂,倒是李长命闻言瞬间大惊:“石中流髓金?长老竟如此疼爱顾大哥?”
石中流髓金正如其名,乃是峭壁矿石中蕴含的一种液态金属。因从未接触外界空气,其中蕴含了世间最为精纯的金气,只需数滴便可提升法器品质,以它淬炼的灵剑连修士术法都可斩断,乃是世间至锋之利器。
此物往往伴稀世药材而生,外表同普通石块并无区别,若不是对金气敏感的强大修士,即便遇上也是擦肩而过。而且,石中流髓金一旦接触外界空气就会凝固成普通金精,开采时更需万分小心,御剑山庄虽号称天下匠修之首,也只存有三块而已。
如此奇珍大庄主使用都需好生斟酌,释英为顾余生一出手就是十块,莫说李长命,就连剑庐中的打铁声都停了下来,似是闻人越正在考虑。
顾余生虽不懂,看李长命反应也知这些被释英随手扔下的石头很珍贵,连忙劝道:
“师父,我现在修为不高,玄铁剑已经足够了。”
草木在五行之中用不了金气,吸收日月精华时便会通过根系将其送入地下,若是刚好扎根于岩石,金气难以挥发,经年累月便形成了这石中流髓金。这些所谓的石中流髓金,其实就是释英给自己用的铺面石。他虽不明白人类为何如此喜欢,倒也不介意送顾余生几块。
释英甚少送人东西,过去赠人丹药,对方都是欢天喜地收下,会拒绝他的也就只有一个顾余生。没想到重来一次,这人尙是少年也如此怪异,释英想起给掌门灌药的艰辛过去,不由微微皱眉,“你拒绝我?”
见师父似有不悦神色,顾余生立刻摇头,“弟子不敢!”
东灵剑阁掌门从不惧怕任何事物,释英不知顾余生为何会受自己威胁,只觉这样不像掌门该有的样子,又道:“记住,这世上不该有你不敢做的事。”
此话一落,顾余生只有一脸茫然,那他,到底该不该听师父的?
好在他并没有拒绝的机会。炼制法宝的默认规矩是,一旦完成炼制,剩余材料皆归匠修所有不会退回。一把灵剑用不了这样多的石中流髓金,铸剑师终究抵抗不了极品矿材的诱惑,即便是素来不理人的闻人越也松了口,僵硬声音自剑庐传了来,“用剑者是谁?过来。”
对这样的结果释英并不意外,只对顾余生点了点头,“去吧,遇事呼救。”
顾余生最终也没有拒绝师父命令,听话地进入剑庐描述自己想要兵器,目送他离去,李长命不由低头感慨道:“顾大哥真的太幸运了。”
他这言语里隐藏着一丝怅然,释英神色依旧冷漠,只道:“我倒觉他命途多舛。”
被强大修士收入门墙又如此精心培育,对任何少年都该是人间幸事。李长命听闻此话颇觉奇怪,想起释英从不离开门派的传闻,只当他是不知世事的善良修士,惋惜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之余,不经就轻叹:“可能在长老看来父母双亡已是人间惨事,其实这世上还有很多你们这些大人物无法想象的恶事。”
李长命生得瘦小,即便是正红衣衫都撑不起他浑身的柔弱气息,释英眼里的他也是一个淳朴听话的少年。他不知道在顾余生的过去此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顾余生没有朋友。
所以,面对这态度恭敬惹人怜爱的少年,他只冷淡回答:“世上没有东灵剑阁杀不了的恶人。”
二人几句言语的功夫,顾长生已出了剑庐,闻人越的回复很短——“半月之后取剑。”
只是一句话,剑庐之门再度关闭,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时起彼伏,李长命见状连忙向释英赔罪,“怠慢长老了,我师父就是这样的脾气。”
他对释英一直是恭敬神色,然而释英没有任何回复,对顾余生勾了勾手指,转身就走。
顾余生见红衣少年瞬间呆愣,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解释道:“别在意,我师父只是不喜客套,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就在他说话时,李长命低垂眼眸掩去一丝不甘,回头已是如常神色,担忧地问:“顾大哥,你还要追查刘南风死因吗?”
顾余生想李长命正是御剑山庄弟子,探听消息要比外人容易,见他对此事颇为关心,只道:“东灵剑阁不会放弃死者,你若也觉他死得凄惨,便替我多留意御剑山庄动静。”
似乎是被他言语勾起了对死尸的回忆,李长命神色有些害怕,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好,我有了消息就来告诉你。”
释英在前,顾余生不欲多谈,别过李长命便追了上去。见师父神色淡淡的,只当释英是厌恶俗世生活,连忙试着寻找他有兴趣的话题,“师父,这三庄主除了铸剑什么都不理会,倒和你有些像。”
闻人越虽是御剑山庄三庄主,外表却和普通铁匠没什么区别,身形较为健硕,皮肤是常年与炉火打交道炼出的古铜色,除了自己收上的剑胚没看其它事物一眼。顾余生想,这样专注于锻造技艺之人,应当不会谋害一个记名弟子。
“人似草木,不一定是好事。”
释英对此不置可否,御剑山庄的水很深,他可以肯定刘南风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只是尚且无法确定到底和谁有关,又或是,这三个庄主,没一个干净的。
以求剑之名他们还能在此地住上半月,这样长的时间,足够将这里埋着的猫腻一点点挖出来。释英并没有急切探查打草惊蛇,只是对徒弟问:“你和李长命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