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就是不吃药(12)
于是,李长命细心打理顾余生饮食起居,顾余生也时不时替他驱赶闹事之人,两位少年朝夕相处彼此扶持,终成至交好友。
转眼来年二月已至,顾余生收拾包袱,再次参与东灵剑阁试炼。李长命本是高兴地与他饯别,不知为何,眼眸忽的就黯淡了下来,只问:“顾大哥,御剑山庄正在招收外门弟子,即便资质一般也可入门,你一定要去东灵剑阁吗?”
修仙门派极看中资质,似御剑山庄这般愿意为普通人提供机会的门派并不多,且铸剑师之路远比剑修轻松,顾余生只当他是担忧自己,虽感动,仍坚决回:“那里有我想见的人。”
“谁?”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我要用最风光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真正记住我。”
提起那人,向来稳重的顾余生眼里多了几分稚气,见李长命还在不舍,用拳头锤了锤友人孱弱肩膀,只嘱咐道:“我走后你也要学会硬气些,那些外门弟子再找你麻烦就打回去,别一味忍气吞声。”
李长命在御剑山庄过得不算好,可那日只是舒心地笑了笑,“你放心,很快他们都不能欺负我了。”
说完见顾余生神色有些奇怪,自知这话与平日差异极大,又补充道:“我是说,师父要教我铸剑,等我成为铸剑师自然再不用和他们打交道。”
顾余生到底不曾怀疑这样柔弱的好友会做出什么,见他寻到出路也高兴,只道:
“这就好,等我成为剑修,定找你铸造第一把剑!”
李长命轻轻一笑,染上金纹的红衣映得瞳孔莫名多出几分深意,“约好了,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你成了剑修后可要护着我。”
“我,李长命,早晚有一天要成为强大修士,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永生永世只能仰视我!”
“我,顾余生,未来定要成为天下最强剑修,扫平邪魔歪道,让世间一切良善之人都能安稳一生!”
天鼎十年的除夕,少年望着枫源山城漫天的烟火,与同伴一起许下愿望,等候春天来临。他们嘴里含着街角买来的烤红薯,说着仗剑天涯的豪言壮语,坚信自己未来可以成为改变世界的大人物,眼里的世界都被烟火渲染成了五光十色的梦境。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或许会是个虚假的美梦吧。
“这就是剑修的道路,揭开世间表面的太平面纱,你定会看见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丑恶。要走下去,就必须习惯敌人、战斗、还有……背叛。”
在被右肩疼痛惊醒前,这是少年所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沈逢渊的声音,可并不是掌门平日里的和善语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掌门师伯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更想不通最近练剑时间并不长,为何右肩时不时隐隐作痛,今日更是好像被利刃刺入,只觉钻心地疼。
就在少年于幻境和真实间徘徊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额头,轻轻浅浅的青色衣袖入眼,一切疼痛忽的消散,他只问出一句话,“师父,你怎么来了?”
顾余生虽着力于追查刘南风死因,自身修行却从不懈怠,只要无事便在打坐。这样勤奋的少年今日打坐时竟突然睡着,释英觉着怪异方才上前查探,如今见他额头仍坠着冷汗,当即就道:“伸手,我为你把脉。”
听话地伸出右手供师父检查,顾余生内心却还对梦境耿耿于怀,那些场景虽真实,却和现实存在诸多冲突。
现在才是天鼎十年,李长命已经参与了谋害御剑山庄弟子一案,他也被师父收入门下,怎会和这个人交好?他这些日子都在调查刘南风院落和李长命,莫不是忧思过度,以至于出现在了梦里?
既然师父在这里,应该只是梦吧。
释英的体温如清晨露水一般,带着令人清醒的凉意,却不会觉着寒冷,被他手指搭在手腕,顾余生总算安心。
恢复理智之后,他也想到打坐突然中断极易走火入魔,连忙检查体内真气,这一运行却是惊异地抬头,“师父,你为我灌顶了?”
闻言释英眼中也是疑惑,只淡淡道:“这是我要问你的,都在打坐中睡着了,为何反倒真气凝实已隐隐有结丹之象?”
筑基看天赋,结丹便只能靠积累。北方五派新秀鹤五奇号称万年一见的少年天才,从筑基到金丹都花了整整三年。顾余生入门至今不过七月,体质对灵气又不敏感,真气竟已有成丹之象,简直匪夷所思。
然而,顾余生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梦里的他和现在脾气性情都一致,唯一不同的是那时他虽也被判为资质平庸,学着李长命运功时却牵动了整座枫源山的灵气,轻而易举就筑基成功。他并不是好高骛远之人,怎会做这样的白日梦?
师徒二人都觉这修行速度堪称妖异,释英正欲脱了徒弟衣服好生检查,向北急切的呼声就从院中传了来,“青囊长老,不好了!二庄主和你们的人打起来了!”
铸剑师修炼的是金系功法,与李长命体质并不算契合,如今他的修为还比不上顾余生。桑林其南身为尸神宗传人,不可能惧怕这样的少年。她之所以破釜沉舟,只能因为仇人太过强大,若不豁出性命,定无法带回自己儿子尸身。
释英认定李长命有参与此事,但他没那个实力做主谋,便吩咐剑修们时刻监视御剑山庄动静。如今听闻云倒仙与他们发生冲突,不由皱眉,“难道真是她?”
顾余生本就在意此案,线索一出现哪还坐得住,立刻就背上玄铁剑跃跃欲试:“师父,我没事,人命为重!”
他的脉象并无问题,甚至比往常更为强健,释英一时也查不出病因,只能起身应道:“走吧,遇到危险立刻躲在我的叶片下。”
此话一出,少年打量着自己师父,目光下意识朝唯一可以藏人的衣摆一扫,赶紧打住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内心很是为难地参悟命令——
可是,师父,你的叶片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顾掌门:等我成为武林天骄就加男神好友,他会不会邀请我打竞技场?
释英:新掌门一看就是陈年老胎,战场交给他了,我挂机。
顾余生·小号:收徒弟吗?擅长浇水放养升级的那种。
释英:收,吃药,茶扔了。
第十六章
剑修们按照释英吩咐时刻留意着御剑山庄动静,今日入夜,忽的发现有白影自花园闪过,一路追寻便到了云倒仙所在的玉女院。
好不容易得了线索,他们自然不愿放弃,谁知只是敲门询问的功夫,云倒仙便发起了雷霆一击,剑修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立刻就拔剑与她打了起来。
云倒仙能成为御剑山庄二庄主自有独到之处,其指尖护甲名为玲珑穿心甲,乃云中行以百毒淬炼,又命闻人越亲自打造的绝世法宝。表面只是精美装饰,实则锋利胜过御剑山庄万千刀刃,一旦割破人的皮肤,其上剧毒即可便能令对手吐血而亡。
医修历来用毒自保,云倒仙正是当世十大圣手之一,加上其元婴初期修为,虽不擅近战,攻击手段却令人防不胜防。
当释英赶到时,在场已有多名剑修中毒,虽凭借顽强体质勉强维持剑阵,被攻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发现释英,位于剑阵边缘的弟子立刻面露喜色,当即叫道:“长老你来得正好,这疯女人一看见我们就出手袭击,简直有病!”
云倒仙在自己院落见到男人本就愤怒,瞥见释英这个领头人出现,想起正是此人盯着自己不放,心中暗恨,指尖一转,便是一道毒风送了过去,“滚!”
她所用之毒名为宿清风,中者如酒醉一般神志模糊,四肢酥软,只能任人宰割。因其轻薄如烟,无色无味,一旦遇风便可快速扩散,还可混合其它毒素形成独门配方,历来是高级医修防身必备毒物。
只一眼释英便认出那毒风中还有麻心散等药物,纵是金丹修士,一旦将其吸入体内,也会因心脏麻痹而陷入假死状态,果真下手狠辣。
然而,人的药物本就是提炼草木精华所制,于此一道又怎能胜过本就身为仙草的释英,只见他薄唇轻启,随意吐出一道瘴气便将宿清风毒素中和。
不待云倒仙反应,释英足下一点如秋天落叶般无声无息出现在其身侧。近处一观,她运功时双目已有魔气隐隐作祟,分明是走火入魔后至今未平复心魔。此时她已克制不住自己袭击旁人,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定会迷失心智真正堕入邪道。
“魔障入心,的确重症。”
一语道出诊断结果,释英见云倒仙神色有些惊慌,心下猜测顿时有了验证。云倒仙也是成名医修,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若不能压住心魔,便只有废除修为,从头开始。
修行一道变数极多,她用了百年时光方才得到今日修为,即便明知前方就是深渊,又怎能果断放弃?
只不过,释英治病可不会问患者意见,云倒仙自己下不去手,那就由他来。这个女人一旦入魔,整个御剑山庄都会被打为邪派给她陪葬,这里没人愿意拿命陪她任性。
释英出自东灵剑阁本就擅长近身缠斗,自身药性又正好克制医修,双方交手不到三回合,云倒仙便已落于下风。
就在他即将扣住云倒仙经脉时,一道剑鸣破空而来。
释英斜眼一瞥,只见殷红剑气凝结成束径直来袭,此招锋芒毕露极为霸道,他不得不稍作侧身进行退避,这一顿,云倒仙便面色惨白地被一红衣男子护在身后。
来人一袭象征御剑山庄的正红衣衫,袖口与衣领皆以金线绣以凤尾纹样,手中长剑通体以龙血精金铸造,剑柄一尾颇为陈旧的红色流苏随风摇曳,正是御剑山庄大庄主云中行。
修士们对御剑山庄的评价是满门穿的特别喜庆,拉着御剑山庄弟子去喜堂,拿个盖头就能拜堂成亲。看来东灵剑阁和御剑山庄不合也不是没道理,一青一红,真是天生不搭。
释英本还想命弟子做这种打扮的大庄主该是个好热闹的人,真见到了才发现,竟是一面色冷漠的严肃男子,纵是正红衣衫也无法令此人眼眸有一丝温度。
此时,云中行以剑指着眼前青衣长老,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在御剑山庄与舍妹大打出手,这就是你们东灵剑阁的礼仪?”
这样僵硬的语气释英在东灵剑阁听多了,没想到在御剑山庄也能碰见,眼眸微微一动,同样冷淡地回:“你妹妹有病,再不治就来不及了。”
“如果我不让你治呢?”
“她会杀人。”
“我守着她,她就不会。”
“你舍不得。”
“没错,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她。你不行,东灵剑阁也不行!”
二人皆是同样语气,直到“舍不得”这三个字入耳,云中行忽的一笑,手中朱砂剑阵阵鸣动,松涛般的剑鸣中,已是抢先出招。
云中行气势宛如雷霆,只一道剑气释英便发觉其修为虽也是炼神还虚,却远胜云倒仙。时隔十年,他终于再次唤出了自己的剑。
佛境曾有娑罗双树,一树荣华,一树残枯,二者交缠,是为人间。此剑取双树枝干,以菩提为剑心,双面无刃,通体常青,一左一右成双短奇兵。
其名“无念”,虽无锋芒,每次出剑却是直击灵魂,心如明镜则毫发无伤,灵台有尘则一击即溃,是为诛心之剑。
从有意识开始,这双剑就在释英体内,只需心念一动便自掌中飞出。云中行所修凌霄剑意乃天下霸道之剑,势如惊雷,气如波涛,外放剑气更盛惊涛骇浪,一旦被压制便只有沉没一个终局。
然而汹涌剑气之中,一道青影就似偶然飘落的树叶,任他何等狂风骤雨,只余水面时起时伏,看似随时都会被吞噬,片刻之后却又重新浮起,悄然来到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