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事务所(37)
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正当他艰难地挪动手指, 尝试撤回的时候,一条新的信息适时跳了出来。
言亦君:是本人吗?
这么快就被看见了?这家伙莫非是一直在玩手机吗?
段回川抿着嘴, 手指伸进头发里烦恼地揉了揉,对方的这条回复,令他松口气之余,又无端更加郁闷起来。
——发个想你怎么了?有这么难以置信吗?居然怀疑不是本人……
段回川翻了个身,气鼓鼓地回了三个字:是本人。
慢着——这岂不是承认自己真的在想他?
段回川一巴掌捂住脸,趁着还没引起更大的误会, 赶紧打了个补丁:刚刚是一时手滑,我是说, 我没事, 今晚事务所没人, 我在方家。
这句话似乎让言亦君消化了好一会,没有马上回讯。
于是段回川就那么趴在被窝里撑起一个帐篷似的鼓包, 傻傻地等待安静的手机屏跳出下一行小字。
卧室里只亮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
言亦君静静看着屏幕上接连跳出来的信息, 拇指挪到删除键上,一字一字把“我也是”三个字删去,银亮的屏幕将他的脸映照的阴晴不定。
言亦君:你在方家是有什么新的委托吗?
收到消息的段回川精神一振:是有一件大委托, 我可能这几天都不回去了, 明天要去方家祖祠看看。
言亦君:那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段回川的手指犹豫着划过九宫格键盘, 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找到话头,只得作罢,敲过去一行:你也早点睡。
他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新的消息亮起,又忍不住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晚安。
像是受到条件反射的指令般,一条一模一样的晚安飞快地回馈过来。
他盯着对方发回的两个字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段对话哪里怪怪的。
但心情却没来由的愉快起来,索性也不去想东想西,连对段家的抵触也忘得一干二净,重新窝回被窝,美滋滋的会周公去了。
那厢,言亦君望着渐渐失去光亮的手机,难得的发了一会儿呆。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划过段回川发错的那条“我想你”的信息,恍惚间露出一丝安静的笑意。
他想了想,给管家拨去了电话,电话那头很快响起执鞭人的声音:“巫尊大人,有事吩咐?”
“段家那个二少爷,今天又来了吗?”
执鞭人有些意外,但依旧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是的。”
言亦君淡淡地吩咐:“你去告诉他,我明天就将前往段家,但不会给他任何承诺,一切还要看段家的‘气数’。”
翌日。
天光大好。明亮的日光自东方的天际倾泻而下,打磨着庄园冰冷的棱角。
方家的佣人一大早就把客人们喊起来用早饭,车队已经在门口备好,整个庄园在沉默的忙碌中,显得严肃而庄重。
显然在老一辈人的眼中,只要与祖宗关联的事情,没有不严阵以待的。
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连白简也不好意思多嘴,生怕说错了话。
“方董,昨天说到一半的风水龙穴,和段氏又是怎么一回事?就别卖关子了吧。”海原居士坐在餐桌边,用白娟擦了擦嘴,捧起茶盅慢吞吞吹着面上的浮叶。
方以正叹了口气,道:“当年我父亲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宝地,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结果消息传扬出去,被段家使了龌龊手段,分走了一半,若是由我方家独占这处双龙宝穴,这些年说不定家业早就翻番了!哪里还有段家嚣张的份!”
方俊被老爹情绪所感染,也感同身受地连连点头,义愤填膺:“段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明明不是竞争对手还处处给我们方家使绊子,去年,听说段家老三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至今昏迷不醒,他们家天天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找名医,他家老二又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蠢货,真是活该!”
“……”被一道骂进去的段回川默默打了个喷嚏。
方俊的目光顿时落到他身上,讪笑道:“段大师,我没说你,虽然五百年前你们可能是本家,不过他们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哪儿能高攀上你呢?”
段回川无奈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更不好了。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关注过段家的消息,看来他那位父亲赶走自己这个怪胎之后,也并没有过得很好。
谈不上幸灾乐祸或者是同情怜悯,对于这两个同父异母、记忆模糊的弟弟,他唯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毕竟他早已跟段家断绝了关系,对方好与不好,都与自己无关。
海原居士没有理会方俊的八卦,但从其中嗅到了一丝不合常理:“如果方小公子说的都是真的,似乎段家这些年过的并不顺利?可是不对呀,既然拥有双龙戏珠这样罕见大吉的风水宝地,照理来说,段家的气运之强,最不济也该是大富大贵,合家安乐才是。”
白简听说书似的,好奇的目光望向方以正,实在忍不住,悄悄问自家老板:“老板,为什么这坟地还能分走一半?难道是给死者找邻居吗?”
段回川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是饭菜不好吃还是乐可不好喝?闭麦!吃你的!”
“哦……”
方以正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可不是么?我也纳闷呢。由于段家的阻挠,我父亲没能占下完整的双龙脉,但同样,段家也没有,由于我父亲在这件事上不肯松口,于是我们两家约定,共享双龙交汇的气运,各占龙脉一边,各自定穴迁坟,互不相干。”
海原居士点点头:“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但依照你两家这几年的气运来看,莫非是这龙穴出了问题?”
“不错。”方以正感慨地长叹一声:“准确的说,是段家那处出了问题。”
所有人都抬起头,静静听他接下来的后话。
方以正眯着眼思索片刻,说:“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段家捂得很严,但是一定出了问题。最开始那些年还好好的,生意红火得很,还拓展到国外去了。可是好景不长,起初是听说他们家中大儿子得了什么怪病,治不好了,又死了老婆。”
段回川握着汤勺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他若无其事地垂着眼埋首喝汤,把神情一道埋在汤碗里,无人注意。
“后来。”又听方以正接着道,“后来续弦,又生下两个儿子,可这两个儿子吧,据说一个蠢一个弱,总之都不怎么优秀,可把段家老爷子急坏了。那得病的大儿子,没了音讯,不知是送到哪里治病,还是已经病死了,我看多半是后者。”
“剩下两个继承人,老二实在没有才干,是个败家子,听说分了一个子公司给他负责,没有一年就搞得乌烟瘴气,亏了一大笔,害的他爹出马给他擦屁股。老三又是个病秧子,去年还出了车祸,眼看也不中用了。”
“这个时候,段家的老爷子怀疑是他们家祖坟风水出了问题,不知从哪里找来风水师,重新勘探了祖祠的风水,这一探果真探出问题了。最可恨的是,相比他们的祸不单行,我们方家可算是顺风顺水,所以段家就一口咬定,是我们方家在龙穴上做了手脚,吸走了属于他们的气运!居然敢提出要我们迁坟的无理要求!”
方以正越说越激动,狠狠拍了拍桌子,差点碰掉了杯碗:“这个段家,仗着家业雄厚,又有土地资源的天然优势,屡次因坟地的事欺到我头上,当我们方家是好欺负的嘛?!”
海原居士皱着眉头,抚了抚长须,目中满是疑惑:“迁坟这种强人所难的无理要求,你置之不理,他们又能如何?难不成他们还敢去掘墓吗?”
“哼,掘墓他们当然不敢。”方俊怒气冲冲地替父亲答道,“他们多次跟我提出要买这块地,都被我拒绝了。可是他们巧取豪夺,仗着自己的资源,用尽了手段,竟然把附近的荒山土地的开发权都掌握在了手里,扬言要是我们不迁坟,就一拍两散,把龙脉掘断!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海原居士惊讶极了:“这……也太损人不利己了,挖掘龙脉,有损阴德啊。”
“哼,那家人觉得自家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还管什么阴德不阴德!”方以正冷哼一声,沉默良久,又缓下情绪略笑了笑,“总之,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用过早饭,我带几位去我方家祖祠,希望居士和段大师能帮我们彻底勘验一番,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段家是不是为了贪我家的地,才故意放出的这套说辞。”
众人用餐后即刻出发,路程大约花了三个小时,一行人循着颠簸的盘山公路来到方家立祠之处。
此处是郊区一片尚未开发的荒山,山的背阴处有一条不大的瀑布,银白的水光自山巅匹练似的奔涌下山,在山脚汇成一条缎带般的小溪。
风水学说中,上好的风水宝地必然处在山环水汇、地势平坦的明堂中,这座无名山野,青葱郁郁,草木兴旺,更兼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就算没有龙脉,也能称得上吉地。
方以正命人遥控无人机掠过山顶,画面传来山脉的走势,东高西低,可以明显地看出两脉交汇的痕迹。
方家祖祠就坐落在其中一条龙脉的龙头上,而段家的,就在其对面遥遥相望。
车队在山脚就开不动了,一行人只能下车依靠双脚步行上山,顺便实地勘察附近地脉走势。
无人机传来的画面只能作一个参考,实际上风水定穴更多还是依赖有经验的风水师,判断龙气汇聚之处寻龙点穴。
海原居士在这方面自然是行家,段回川只能算半个,但架不住他有戒指作外挂,经过昨天风水局一事,已经没有人敢忽视他的意见。
海原居士到底是养身有方,年过七旬仍旧老当益壮,健步如飞,方以正等几个中年男人体力都远远不如,才走了半小时就气喘吁吁,大队人马走走停停,走完崎岖的山路时,火辣的日头已经行至中天。
走完最后几节台阶,视野陡然开阔,规整的青石板严丝合缝地铺在脚下,被日光笼罩泛着金色的光泽。
“这里原本是半山腰的荒地,我父亲当年请了龙虎山的大师寻龙点穴,定在此处,就把这里整片地夷平了。”方以正笑呵呵地向众人介绍。
海原居士听见龙虎山,不屑地闭眼轻轻摇了摇头,但左右也寻不出毛病,只好道:“眼光还算不错了。”
同行果然是冤家,方以正连忙陪笑。
方家的祖祠建得十分高大,门前两只张牙舞爪的看门石狮,黑瓦白墙沉淀着岁月洗刷后的古拙与沧桑。
建筑风格仿明清时期,以青砖砌成,八根黄花梨木为梁柱支撑着穹顶,內间陈设清一色的檀香木,窗棂飞檐无不雕刻着精美的花鸟虫鱼,雕梁画栋,斗拱高悬。
段回川跟着方以正走进祠堂内部,视线逐一掠过香案上供奉的牌位和墙壁上悬挂的祖宗画像,紫红色的紫檀木桌椅和瑞金雕花香炉。
整座祠堂布局完整如一间明清时的三进富贵宅院,低调无声地诉说着方家的奢侈和阔气。
方家人个个神色肃穆地跪在祖宗牌位前磕头上香,段回川自无不可地跟着上了一柱以示尊重。
他注意到进屋之后,几乎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就连方以正都尽量压低了声音,怕惊扰了先辈安眠的模样,方以正引着众人参观祠堂。
段回川边走边看,独自一人来到耳室,这里的窗户开着,极目望去,连绵起伏的青山层峦叠嶂,绿荫蔽日,从这个方向,能直接看见对面山头的段家祖祠的屋檐一角。
“对面就是段家的祠堂。”方以正不是何时同海原居士一道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