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事务所(41)
起先是皮肤开始密密长出些诡异的鳞片,家里人慌忙送到医院,可是无论怎么治疗,也不见好转,过段时日竟然自己自愈了。
当所有人以为怪病结束的时候,实际上,噩梦才刚刚开始。
随着长孙年岁渐长,越来越多的“怪病”冒了出来,周围谣言四起,投注在段回川身上的目光,从开始的祝福和喜悦慢慢变成忌惮和恐惧,大家表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不知有多少恶毒的言语刀锋般扎在这个懵懂幼童的身上。
那天下着雷雨,段回川又开始“发病”了,说来也怪,他大部分发病的时候总在雷雨的天气,佣人们都说,这是老天爷对妖孽的诅咒。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头上的尖角,身上的鳞片都冒了出来,连牙齿也尖锐得如同传说里的吸血鬼。
吓得保姆和佣人没有一个赶靠近,生怕被这个怪物大少爷咬住脖子吸干血去!
唯一一个走进段回川房间的,只有他那日渐憔悴抑郁的母亲。
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小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在床上痛苦翻滚的儿子,爱意和憎恶在她眼底交织汹涌——是了,把怪病的源头统统除掉,不就可以让自己和儿子一起解脱了吗?
她慢慢走近床边,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那原本一张十分貌美的脸,可长期的落落寡欢、如今青黑的眼袋和间或夹杂的银丝,让她看上去苍老了不只十岁。
“乖儿子,过来。”她和颜悦色地低声哄诱着,“你病了,病得很重,那些庸医没有办法救你,他们都没用,只有妈妈能救你了。”
年幼的段回川并没有分辨情绪的能力,他全身痛得不得了,淌落的冷汗打湿了床单,仍然费力地朝母亲挪过去,希望能在母亲的安抚下得到一丁点慰藉。
母亲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头发,而后慢慢摸到额头尚且稚嫩的尖角上。
小段回川颤抖着,微微蹭了蹭母亲的手心,啜泣:“妈妈,我疼……”
她眼圈倏然通红,巍颤颤地扬起手里的刀,颤声道:“很快就不痛了,让妈妈帮你割掉这些脏东西……”
雪亮的刀光晃过她苍白的脸和盈满了泪水的双眼,一枚血淋漓的断角跌落在地上,喷洒出的鲜血溅到她脸上,仿佛病态的红晕涂抹在双颊。
突兀的凉意令段回川的小声啜泣戛然而止,紧跟着撕心裂肺的剧痛攫住他的心脏,宽敞空荡的房间里充斥着他痛苦的哭喊和嚎叫!
母亲麻木地握紧了刀,对准他肩头的鳞片……
段回川无法思考为什么唯一疼爱自己的母亲会这样对待他。
可是近乎酷刑的粗暴实在疼得令人无法忍受,幼小的段回川本能地试图躲避危险,他在母亲的手下用力地疯狂挣扎着,手脚并用,企图逃离这样的折磨。
虽然对方是个柔弱的女子,可是再如何柔弱,力气也不是一个幼童能反抗的,两人推搡之间,于是牙齿也用上了——段回川用力地咬了母亲一口,咬在手腕上!
门口偷看的佣人正好看见这一幕,看见那尖牙利嘴染上淋漓鲜血,当场吓得惊呆!
“你这个坏孩子!妈妈是在为你好,你怎么不听呢!”
吃痛之下,母亲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发疯一般要去抓住不断挣扎的儿子,举着刀就要去割那鳞片——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在推搡和挣扎下,最终那把刀竟不知怎的,阴差阳错失手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段回川呆呆的望着倒下的母亲,不知所措地嗫嚅着嘴唇,他通红的眼,血淋淋的脸,还有沾着对方血迹的齿唇,额上还残存着一只孤零零的角,肩上是被划出伤口的鳞。
他宛如一个浴血的恶魔,无处不叫人惊骇恐惧。
“啊——大少爷杀了夫人!”佣人的尖叫声随后响彻了整个段家大宅……
夜深人静时分,回忆总是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突兀地席卷而来,撕扯你的心肺。
你的所有防御在一瞬间形成虚设,你只能被无可避免地击中,而后被漫长的悲凉和酸涩侵蚀,莫大的孤寂和空洞铺天盖地向你压来,它们围着你,困着你,叫你不得解脱。
段回川又点了一根烟,烟灰缸里已经盛满了烟头,剥落的余烬飘散出玻璃容器,飘零成一粒粒不起眼的尘埃。
他独自一人默默无声地陷在单人沙发里,仿佛是尘埃的一份子。
一口烟雾呛在气管,段回川剧烈的咳嗽起来,几乎咳出眼泪,他把最后一只烟头扔掉,下意识摸起了手机,他的手甚至有几分哆嗦——其实他并不想总是一个人,尤其在这样的时候。
可是小辰这时候应该睡觉了——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听他倾诉那些不为人知的疮疤呢?
“呵。”段回川自嘲般地笑了一声,人总是在脆弱的时候下意识去寻找慰藉,尽管自己自诩内心足够坚强,如今看来,也是一样不堪。
他摇了摇头,正要把手机放下,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回忆和心情都收拾收拾,重新塞回那个不见天日的角落,去做今晚计划好的“正事”。
——一条新简讯忽然在这时亮起来。
发光的手机屏给黑暗的房间打出一片惨绿的光。
段回川微讶地挑了挑眉,一行小字连同发信人的名字一道,不由分说跃入他的视线。
言亦君:睡了吗?
段回川滑动拇指,屏幕的亮度清晰地勾勒出他不经意微笑的嘴角,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手指已经先大脑一步,迫不及待地回复了一条讯息:没有,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段回川把自己这句话翻来覆去读了三遍,对着额头又是一巴掌,这快要溢出屏幕的寂寞语气怎么回事啊!
他这两天是跟手机犯冲还是怎么?自己平时也不是这么说话不经大脑的人啊,真是奇了怪了。
言亦君的回讯来的飞快:开门。
“???”嗯?
段回川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不明所以地起身打开门——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静静立在门外,黑色的皮鞋,笔直的西裤,深蓝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横在手臂上,白色的衬衫一如往常系到最上的领扣,还有那张极俊朗的脸孔,教那些活跃在聚光灯下的明星也要黯然失色。
男人凝视着愣神的段回川,嘴角不由抿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直到这声低沉带笑的问候在耳边回荡了半晌,段回川才回过神,出卖主人的手再次不听使唤地先一步扣住了那人消瘦的肩头,强行按在了对面墙壁上。
“你怎么会来这里?”
言亦君漆黑深邃的双眼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牢牢地吸引了段回川全部的视线和注意力,片刻也舍不得挪开,他情不自禁地倾身凑近言亦君的脸颊,稍一抬头,鼻尖就能蹭过他微红的肌肤。
气息里萦绕着言亦君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想起那天在酒庄,那香甜、迷醉、几乎叫人上瘾的味道。
段回川垂眸看向那两片张合的嘴唇,漂亮的唇形柔软润泽,看一眼就能回忆起唇纹的触感。
言亦君沉沉地笑了笑,胸腔发出细微的震动,微微偏过头——平静而笃定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听说有人想我,所以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段:我不是我没有!
言:那我有
段:……
第38章 拥吻
段回川呼吸一窒。
一股说不清悲喜的情绪倥偬而过, 继而铺天盖地填满了胸腔, 蛮横地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那些狰狞斑驳的过往和充斥了血色的片段, 统统被蛮不讲理地挤走, 不知被遗忘在了哪个角落。
“你……”
段回川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音节又打住, 仿佛有千言万语鼓噪在喉咙间,却因一时词穷找不到出口。
已经陷在孤寂的黑暗里僵化掉的心房,像是兀地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于是砰砰地狂跳起来。
他恍然间意识到,原来心跳动的时候还能这样炙热有力,这样欢欣雀跃, 像是三月的阳光驱散了寒冬的阴霾,盛夏里的冰沙滋润了干涸的喉头。
段回川扣住言亦君双肩的手指, 微微握紧, 像是要把这个人牢牢抓在掌心里。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追踪器?”他低低的开口, 磁性的低音炮盈满了笑意,若有若无的, 像来回漂浮的羽毛。
言亦君投来些许疑惑的视线。
不等对方开口询问, 段回川已经自顾自把话接上:“不然为什么每次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能及时的、随时随地地出现?”
言亦君一愣,恍然笑了一下, 反问:“那么你现在需要我吗?”
段回川的目光从对方熠熠动人的眼, 落到那两瓣不断开合的嘴唇上,像是被什么引诱和蛊惑了,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凑近,直到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他的喉结在轻轻滑动,只要再稍微近一点,就能亲上去。
周身充斥着专属于段回川的气息,言亦君屏住了呼吸,后脑勺和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男人灼热的胸膛隔着衬衫,紧贴着他的。心跳的频率清晰的传递过来,让他几乎分不清彼此。
他该顺从吗?
这个问题仿佛根本不需要回答,他从来无法拒绝这个人的任何要求,从前是,现在是看,将来也是。
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不断的放弃自己的底线,不断的推翻自己曾做下的决定。
言亦君强作从容地被男人抵在墙上,一动也不动,生怕泄露一丁点心底的紧张和惶恐,他垂眸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嘴唇,手指无意识的抠着墙纸凹凸不平的花纹。
他想要逃开,离这个充满诱惑的吻越远越好,又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将这个人抓得紧紧的,永远也不想分开才好。
将他禁锢在这方寸之间的,何止是段回川的双手,更是他自己压抑而渴望的心。
言亦君修长的睫毛轻颤着阖上,真是无望啊,明知道越陷越深的下场就是逼入悬崖,可是心底存着的一丝侥幸和对此刻的贪恋,依然诚实地从默许的身体反映出来。
“我……”
段回川还没来得及把后面几个字说完,忽然耳尖一动,因言亦君的到来而忽略掉的动静清晰地传入耳中。
“段回川!给我放开言医生!”
段明晨大喝了一声,从走廊的另一端跑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呈扇形分散站在段回川身后,隐隐将人围起来。
偷听完父亲和“大哥”谈话后的段明晨,脑袋里一时难以消化惊人的信息量,他没有立刻走远,而是躲在暗处思考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把池浑水搅得更乱些,让自己得利。
可他自幼,脑袋就不甚灵光,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份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信息,是个极佳的筹码,可以为自己目前不利的继承候选人局面,多增添几分赢面。
可是具体怎么做,段明晨又犯了难。
直到他看见段回川居然对言亦君动粗!
虽然并不清楚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见面,他们之间的对话声音太低,也没听见具体说了什么,但段明晨记得很清楚,段回川上次从言亦君的私人酒庄里出来,他们分明是相识的,而现在,段回川对他粗暴动手的行为,八成是在威胁他!
至于威胁的内容——言亦君既然是父亲请来医治老三的,肯定是跟老三是否康复有关!
莫非段回川也不喜欢老三恢复过来?
段明晨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他抬高下巴,扫过两人无甚表情的脸,嗤笑道:“大晚上的,段先生不好好呆在自己房里休息,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你应该知道这位是谁吧?我父亲亲自请来的华城医院院长,你在我家的酒店里,对人家动手,我有充分的理由请你离开,连同带你来的方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