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位御主(117)
步步贴近,渐渐重合。
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变得与那个人一样。
无论是肉体上的疼痛,还是那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梦――
梦里,少年听到了战马嘶鸣。
无数士兵在战鼓‘咚咚’里,拔剑出鞘。
以及箭羽划过天际时,金属制的尖刃带着凛冽的光,嵌入他的肩膀。
痛苦吗?会死吗?
不可以,你还不可以死,也不可以说痛。
因为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在等着你嘛。
要回去啊。
你和阿西娅约好了,不是吗?
“……嗯。”睡梦中的少年,溢出一声轻哼。
‘奥尔良的英雄’
奥尔良战役大胜利!
自此,终于回归法兰西的怀抱。
声名显赫,光辉璀璨。
一夜之间,‘贞德’之名传遍法兰西。
统御军队的少年,高举旗帜,向内城行进。
军队终于在高强度的连续作战后得到时间修整,接下来,将迎来一段弥足珍贵的闲散。
那之后,他们会暂时回到希农去。
少年打马,自城门而过。
那些信赖着他的奥尔良人民,在那一刻,沿途洒下金黄的花。
在飞扬的黄金之色里,那些人一同向着少年伸出手去。
一双双带着厚茧的手掌,抚上神骏的白马,覆过少年的衣甲。
蓦然间,少年听到了念诵‘贞德’与胜利的真言。
拨弦乐器奏响,擅乐的吟游诗人吹起短笛。
少年迎着金黄花雨,及人民的拥抱,从那臂膀的浪潮中趟过。
路过阿西娅时,少年俯身摸了摸女孩的发顶。
稚子为其献上无暇璀璨的笑脸。
平民念诵着他们心里的少年英雄,祈愿他不死不朽的庇佑。
一双双眼睛。
用信仰与希望的爱,去憧憬,去崇拜。
于是,骑在高大骏马上的少年,向着他们笑了。
面容清俊,眉眼雅致的少年,在得胜归来后,向奥尔良的人们缓缓挥手。
那只手,在无人注意的压抑里,一边挥动,一边颤抖。
今天,是奥尔良被彻底收复的一天。
奥尔良上下,举城欢腾。
战役结束的那天,他被敌军射来的箭从板甲的缝隙处嵌入皮肉六英寸有余。
关于这一消息,在立夏的授意下,被压了下去。
那些等他得胜归来的,奥尔良的人民,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少年为了掩饰自己因为伤痛而压抑不住的颤抖,用受伤的那半边,向着他们挥手致意。
是的。
他们不会知道。
最起码,在少年离去前,将会一直都是如此。
开心的日子,就要笑着进行一切。
无所顾虑,没有隐忧。
立夏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在少数贵族统领的知晓中,平民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们心心念念的少年英雄,还在卧榻上浑浑沉睡。
他卸下一身沉重的白银板甲,只留一身轻薄的布衣短打。
浆洗的群青色下,隐隐能看到有绷带布缠绕的痕迹。
与盔甲一同卸下的,还有少年作为‘贞德’时的那一份视死如归的,致命的崇高感。
正如他对自身的定义那样――
举起旗帜,他为贞德,是法兰西的救国圣人。
放下声名,他是藤丸立夏,是迦勒底的最后御主。
现在,少年蜷缩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紧皱眉心。
他深深的陷入沉眠,却又睡得一点也不安稳。
仿佛在梦里见到那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碎片,像恶与泪的诅咒那样,让他无法挣脱。
梦外少年的眉心几番皱起又放松,直至额心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过脸颊,没入发里,没入枕下的布料。
一片濡湿的痕迹。
“……咕。”他呓语着梦言,“好疼,额……肩膀……”
“疼疼疼――”
肉体上的疼痛,是少年无法安心休息的罪魁祸首。
这不怪他。
毕竟,他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会痛,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此时,房屋无法被烛火照亮的阴影处,有人无声向他走来。
来者是立夏的英灵。
高大的男性从者带着兜帽,帽檐下垂落几缕细碎的蓝发,随步伐轻晃。
他腰腹间绘有大片鲜红的纹路,椎刺嶙峋的尾巴,在身后左右摇动。
看起来很重的从者,在走路时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了眼立夏手腕上闪烁的通讯装置,移开目光。
下一刻――
将手掌,扼上了少年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神明,却不得不高尚。
太宰已经看穿了一些东西,并且开始为咕哒的以后做打算了。
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差不多就是查理七世加冕了。
第69章 你的痛苦
1429年5月17日
对不起。
―
明知会迎来终结,却不停重复着分别与邂逅。
……辉煌灿烂,犹如星辰瞬间般刹那的旅途。
澄粉的头发,很温暖的人。
那个人的笑容很柔软,但是却轻声道出了再见。
于光辉中消失的人,在时间的尽头对他说――‘这是,名为爱与希望的故事。’
但是……
“不是喔。”
梦里,漆黑的乌鸦。
它双翼俱起,悬停于少年的眼前。
乌鸦翻飞的双翼之后,是随风暴而的燃烧的鸦羽。
骤雨降落,泥水溅花。
洁白的鸟喙一开一合,对那双注视着乌鸦的蓝眼睛说道:“这可以是持续夺取的故事,持续失去的故事,持续遗忘的故事。”
鸟类漆黑无光的眼眸,倒影着漫天飞舞的羽毛,煌煌燃烧。
“唯独,不是爱与希望的故事。”
黑色的乌鸦,否定了少年的一切。
大雨与火交织,黑色的鸦羽在其中沉落,又被狂风吹拂。
立夏感受到雨滴打湿头发,顺着鬓角滑下。
眼前,雨幕模糊。
“你在痛苦。”乌鸦这么对他说。
于此同时。
梦境反转的现实里,也有人对少年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很痛苦。”
天之锁的链条,与漆黑的复仇之火同时缠绕上库丘林alter落下的手掌。
吉尔君伸出手,反向拨动了立夏腕间的通讯装置,用魔力扰乱了通讯装置,以此屏蔽了此间的一切信息。
“劝你最好不要再向前一步了哟?”小孩子模样的王,扬起唇角,“狂王的库丘林。”
十指微拢,锁链紧缚。
绕过库丘林alter胸腹间大片鲜红的纹路,天之锁的尾端,盯准了他的后心。
“全知全能的王也有无法预料的事……譬如,你这么做的原因。”小孩子努力端起了大人的架势,却无法令人发笑。
气势威严,神色肃穆的少年王。
“他没有背叛你。”伯爵说道。
很微妙的距离。
踮起脚尖,抬高视野的话,就会以为这位阶职为barserker的英灵,用其包裹了铠甲与椎刺的大掌扼住了御主的脖颈。
当然……就算放低视线,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只不过,被阻止了而已。
那层薄如蝉翼的漆黑之火与夜色相融,阻绝了向着人类脆弱部位扼来的手掌。
贴向立夏的那一面,带着不会令人感到难受的温热。
而燃烧在狂王库丘林的手掌上,则如附骨之疽,难以熄灭。
粘稠的,关于那些憎恨与恶的情绪。
“还以为你难得改性了,看来还是跟过去没什么区别。”
黑沉的夜,大片的影。
漆黑之火在其中动荡扭曲,缠绕成人的形态。被燃烧的,究竟是夜色,还是少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