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位御主(237)

　　身受重伤，在这一刻醒来的猫，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的呜叫，身形灵动的黑猫，以比人类迅敏不知多少倍的速度，爪尖勾在了立夏的领口上。
　　他很小心，没有对人类温热的皮肤造成任何伤害。
　　而立花向少年而去的指尖，擦过黑猫细长的尾巴，她掌心落了风，眼前徐徐卷过黑猫柔软的毛发。
　　最终，还是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伯爵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少女的肩头，用法语的浪漫音调道别，化为一道迅疾的夜影，疾驰而去。
　　他将再次归入藤丸立夏的影子之中。
　　脉脉星空里，无翼之鸟在光子里穿息，不断下坠。
　　灰败枯槁的陨星碎片与他擦肩，明明还是太空，却能呼吸自如，也可以坠落无尽之渊。
　　这或许就是存在于无数人幻想里的，人神共存的时代。
　　至高的幻想，荒谬而美丽的现实，打破后世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瑰丽恢宏。
　　燃烧的黑火追随而来，少年脚踏的细影，渐渐凝实。
　　“你来了。”少年在疾风劲流之中开口，嗓音模糊。
　　他们会像过去时一样，复仇鬼和他的共犯一起相互陪伴，再度过一次无尽流转的岁月。
　　猫咪伏在少年的领口处，温热的小脑袋埋进他的肩窝。
　　立夏费力的抬手，挠了挠黑猫的耳根。
　　“立夏……立夏，笑笑……呜。”阴戾低哑，却又带着猫叫尾音的甜腻。
　　不难分辨出，其中有着属于富江的声线。
　　年少之梦的亡者，在海水和尘埃里归来。
　　一百张一样的脸，一百次的追寻，一百次的喜欢着同一个人。
　　名为藤丸立夏的少年，仿佛希望与理想的化身。
　　他说喜欢人们的笑容，并愿为此付诸一生。
　　猫咪喜欢他的笑容。
　　如果立夏能笑一笑，黑猫就能再一次追寻着他的身影，一直一直轮转下去。
　　“立夏什么时候回来？”
　　黑猫，川上富江，深陷沉眠的利维坦……借由化形出的无害外表，发出同样清澈的疑问。
　　等你回来。
　　如果等不到，那就去寻找，直至终结的来临。
　　“什么时候回来呀……”立夏如他所愿，露出笑容，“等大学的结业式，等你成为优秀的人，藤丸立夏就回来了。”
　　“立夏，立夏笑笑，立夏什么时候回来呀。”黑猫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即使不知为何能够口吐人言，来来去去也只有那么两句话。
　　那么，被他声声呼唤的藤丸立夏呢？
　　他融化在光里，融化在夜影星辰里，融化在无尽的理想里。
　　地上洪水汹涌，堆叠着粼粼的，模糊的光，如若星霜。
　　少年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安然的瞌上双眸。
　　耳畔有洪水泛滥汹涌的澎湃，和黑猫的呼唤――
　　立夏笑一笑，立夏回来呀。


第134章 爱和希望
　　6时6分6秒
　　这是，爱与希望的故事。
　　―
　　浓丽的漆黑里隐耀的星辰，在几百亿光年遥远距离的见证里，少年跌落浩荡星宇。
　　他如天之星，在地平线之下坠落。
　　卷动的气流拍打着他的背脊，直至少年脱离星群，坠入涡流逆卷的深水。
　　水浪高高溅起，又悄无声息的恢复平静。那无痕的水面与星光同在，缀着点点星辰的倒影，模糊出星霜一般的光泽。
　　少年摔进清澈的幻想之镜。
　　入水的那一瞬，逆卷的洪流之水灌入他的耳蜗，覆盖上眼睛。
　　那双绀蓝清湛的眼眸，终于变得浑沌。少年的唇角漾出一串串细小的气泡，在漆黑深水中破裂，散发微光而升腾。
　　少年的意识因肺泡内逐渐耗尽的痒气而渐渐飘离神思之外，大脑却因濒死的状态而自发回忆起过去周目的剪影，一帧帧的画面愈发清晰。
　　人们似乎将这称之为――走马灯剧场。
　　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认识过很多次，或者只有过一次相遇的……很多的人。
　　被妖怪们追着跑来跑去的少年，有一双琥铂色的眼睛，清亮的如同玻璃制品。
　　从小在亲戚们的推脱里挣扎着生长，因为与别人不同而被排斥……像这样的孩子，有太多变坏的可能，夏目却始终没有。他比任何人都更温柔。
　　几乎每一次都能过遇到的，一个白发倒王冠刺青的青年。
　　他身上有一种轻飘飘的不确定感，棉花糖几乎从不离手，却没用过血糖方面的困扰……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了不起的才能。
　　立夏看到这些过去剪影里的自己，对他说：‘白兰先生，你应该去寻找更有意思的未啦。’
　　披着萌物外表的丘比，欺骗少女们为了愿望成为魔法少女。
　　身形娇小可爱，性格温柔且为朋友着想。最初因为想要复活猫咪而许愿，成为魔法少女的鹿目圆。
　　她成为神，消失在世界上。
　　她的朋友晓美焰，曾经为了‘拯救’而进行近百次的轮回。
　　江户时代天人的降临，万事屋中无所事事的自然卷老板。
　　活在隐秘里的鬼杀队，产屋敷一族自平安时代起的悲愿，呼吸法带来的太阳。
　　尘世幻龙站在英雄肩膀上，吐息出苍蓝的龙炎。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过去。
　　很多人在他幻象的风景里走过，或微笑，或短暂停留，最终分道扬镳，擦肩而过。
　　眼前的水意光影愈发扭曲而模糊，鼓膜传来水压引起的轰鸣，四肢苍白乏力，他将溺亡在深水构筑的理想之中。
　　轰鸣深处，脑海里寂静的剪影愈发清晰。
　　立夏逐渐无法分清，这就是曾经存在的东西，还是正在发生的事――
　　他看到了吉祥天女于云端上回旋，扬风轻舞细雪纱。
　　这又是哪一周目的剪影？又是哪次轮转里落出的碎片？
　　记忆的洪流太过庞大，溺水的状态也没有留给他仔细思索回想的余地。
　　他像是悲苦的拾荒人，怀抱着那一点点美丽的碎屑。
　　无法得到回报的，一直一直转轮的活下去。就算这样，立夏也依旧认为，这个世界无比美丽。
　　他只是……只是听到了那些云端上的神女，一同扬歌清唱，空灵的声音比轻掠白云的鸟羽还要飘渺。
　　你眉目烈烈，如阳至圣。
　　你清澈如水，抚慰日月。
　　心中丘壑，你眼里的星河。
　　那个清濯若溪水，活的干净明白的少年啊。
　　蓦然间立夏又一次，听到了世界意志的声音――
　　［如果一切重来，你是否还会选择拯救这个世界？］
　　少年眼角微红，眼泪与江河湖海的水融汇，开口时倒灌进喉咙的水，堵住了他梗塞的声音。
　　立夏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了一段日常生活里的琐碎对话。
　　彼时的他，在东京晴空塔上一跃而下，为了不要遗忘，为了追寻过去的记忆。
　　事后，太宰坐在他的病床旁边，医院苍白的墙壁和消毒水的气味，透窗而来的光明亮到扎眼。
　　太宰念了一会儿《唐·吉诃德》后，问他要不要玩手机游戏。
　　那个游戏立夏玩的很烂，他不擅长需要操作性很强的竞技类游戏。
　　被友人问及喜爱擅长的游戏类型时，立夏提及了自己曾经玩过的游戏，而面对游戏名字对追问，他的回答是‘只记得是一款抽卡养成类的游戏……大概’。
　　是的。
　　实际上，他这一生也只玩过那一个游戏。
　　其名――
　　命运冠位指定（fate grand order）。
　　这真的是二周目吗？还是无数二周目中的剪影。
　　指定人‘藤丸立夏’，冠位救世主。
　　眼瞳湛然若控，云端上的天女仍然歌颂着妙音吉祥。
　　她们唱出了同一句歌。
　　“――无上少年尊，转于救世轮。”
　　一切回还往复，你是否，还愿意再拯救这个世界？
　　少年开口，一串串气泡在唇角飘逸而出，微光细碎。
　　他已坠入深黑的极渊，眼中再没有其他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