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位御主(139)
新任的法王,在一众臣子的沉默里,众目睽睽之下――
他否决了贞德想要继续率军出征,收复巴黎的决意。
‘瞧瞧,多么可怜的平民少年。’
‘他被国王利用个彻底后,便被一脚踢开啦。’
‘比无用的一腔热血,更加一文不值。’
‘听说了吗?近来贞德殿下将要返乡。’
贵族们有声有色的讨论着,仿佛亲眼见到的一样,说的就像真有其事那般火热。
带着勋贵世族特有的傲慢,用法兰西语言浪漫的发音,说出嘲笑讽刺的话。
他们讥讽着少年统帅,那些人前的风光声名,及人后无常可笑的命运。
就是会出现两极分化一般的现想。
有人会像个英雄,像个勇士一样站出来,走出接连败仗的阴影重振旗鼓,将性命与信任交托于‘贞德’。
也会有人坐在安逸舒适的环境里,肆意想象,随口判定。
然而,就算早已看穿一切的发展,并设想过平淡接受。
却依旧感到不堪入耳,心生厌烦。
玛门的眉心愈发紧皱,眼底的情绪只有烦躁和不耐。
“――将他的言行称为‘无用的热血’,你们就比他要崇高么?”
隔了厚厚的墙壁与房间。
私下进行宴会的王亲贵族,似乎觉察到什么一样,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他们当然听不到魔物带着怒意的呵斥,只不过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而已。
短暂的一瞬寂静后,他们彼此间哄笑调侃几句后,就重新在葡萄酒的芬芳里,陷入轰热的氛围。
与隔室的宴会氛围格格不入,扮演法王的魔物独处一室,冷冰着脸。
在灯火都没有燃起的漆黑里,轻微的月光下,他眸光暗沉。
如兽类一样竖直的瞳孔,幽金的眼底点燃怒火,脸色却愈发沉静。
玛门指缝间落下蓝紫的烟尘,就在刚刚,那还是一朵鸢尾。
“这种……毫无意义的生物。”玛门开口评价着人类,声音被扼制地极低,“竟然也会有明粹绮丽的颜色。”
魔物脚边堆积着散散碎碎的蓝紫色,被阳炎温柔注视后,如色彩梦幻的烟尘在雾霭里燃烧。
令人心生讶异的,不是魔物近日来愈发阴晴不定的脸色和格外暴躁无常的脾气。
而是温度……或者说花期。
毕竟,鸢尾是开在温暖时日里的花。
现在是隆冬,鸢尾的花期早已过去。
玛门违反了季节的令法,用魔力生生将其从夏初保留在寒冬。
所以才会有这色泽鲜艳,奇迹一般还停留在盛极时的鸢尾。
说到底,魔物想要留住的,究竟是花……还是那个将这常见植物赋予了崇高之意的人类少年?
答案显而易见,无需思考。
那么,为什么又要将废了心力保存起来的鸢尾碾碎?
只因他已经做出最后的抉择,所以,这花便没有必要存在了。
像现在的情况,所处的地带,迦勒底称为‘特异点’。
如果特异点无法补证,人理就会消亡,而那一天,必会迎来全人类……藤丸立夏的死亡。
那么,特异点被‘修复’后呢?
特异点修复,他就会离开这里,回迦勒底去。
但是,他那无法被预见的人生还长,不会至此终结。
玛门选择了让那人类少年,拥有更长的人生。
将特异点的法兰西修复吧,补正吧,令‘贪婪’的原罪……重归沉眠吧。
贪婪放弃了贪婪,不可思议。
但是,某种意义上而言,或许是变得更加贪心无餍也说不定。
毕竟玛门终究是背负了贪婪原罪的魔物。
他想要看到少年更多的,光辉璀璨的未来。
那些属于人类的,浓烈炙热的感情。
贪念着生,贪念着死,贪念着你……以及,你所想的未来。
“我也想要看一看。”
魔物对着寂寂宫殿,念出太古福音。
[少年终将成为理想中的模样。]
今天。
风和日丽。
第80章 非常感谢
1429年12月20日
重视感情的人,乐观,无忧无虑,容易相处……以及,善解人意,不愿意见到有人被伤害。
这是‘阿德里安’这个名字的寓意,往往也是代表了为父母者对于孩子的期待。
太宰说得没错。
阿德里安,是个好孩子。
真的,非常感谢。
―
冬日里,霜打过的阳光。
少年骑着马踏出冷杉林,在距离前方村落不远不近的地方勒马驻足。
他回到了栋雷米,这个从迦勒底灵子转移后所走进的第一个村庄。
栋雷米看上去还不错,村外的土地被翻新了,焦黑的草垛被清理干净,似乎也有别的地方的人们陆续搬迁到了这里。
立夏看见了村庄内房屋的烟囱,升起薄雾一样的炊烟。
似乎只要闭上双眼,就能嗅到面包和烤馅饼的香气。
村子明显有了烟火气,隐隐能听到人声和牧牛的长哞。
‘复活了啊……这个村庄。’太宰的声音通过通讯,如此判断道。
“是的。”立夏的眉眼柔和了一瞬,冲洗掉这段时日来,行军所形成的冷肃感。
少年牵着马慢慢地走,他目光尽头是栋雷米,在憧憬里渐渐温柔:“就算只剩下一个人,这块土地都是不灭的。”
‘这也算是人类有意思的地方吧?’太宰的声音里隐隐有着笑意,‘娶妻生子,繁衍生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叙述着这样的生活,似乎连声音里微弱的电流声都变得娓娓动听。
“听上去真普通。”虽然这么说,少年脸上却满是笑容。
即使不通过设备的观测,太宰也能知道立夏现在的神色。
定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艳羡憧憬。
于是,太宰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所以,总会有人为了这份平凡,义无反顾的献出一切。’
“嗯。”立夏没有听出友人的言下之意,只是颇为赞同的点头道:“贞德就是这样啦,‘圣少女’的风光下,其实只是个喜欢在午后暖融融稻垛堆上打瞌睡的女孩子。”
“……是啊。”太宰的声音更轻了。
一时间只有细碎的电流,滋滋的在耳边响起。
“啊――”
一声小小的惊呼,打破沉默,从立夏身后不远处传来。
幼童清澈的嗓音里,带着呼之欲出的喜悦。
“大哥哥!”那孩子抱着一垛枯枝,吧嗒吧嗒向着牵马的少年跑去。
立夏转过身,对着那向他跑来的孩子蹲下身。
他敞开手臂,抬头对上男孩的视线,“慢点跑。”
刚下过雪的地面很滑,微融的雪下,泥土被冻的硬邦邦的。
男孩抱着柴禾,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里,跌跌撞撞扑在少年跟前。
“大哥哥,你回来啦!”这孩子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芥蒂,更没有许久不见的疏离隔阂感。
小孩子不是健忘的生物,他们往往比大人的记忆更深。
“嗯!”立夏上手狠狠揉了一把男孩的头发,向他报以笑容,“好久不见,阿德里安。”
在外游离的人,在归来时想要听到的话,可能紧紧只是一句‘你回来了’。
并且回以一句――
“我回来了。”
‘回来了~’太宰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他通过投影,向男孩打招呼。
阿德里安这才注意到悬浮在立夏哥哥手腕上方的虚影。
很显然,眼前这一幕对小小的孩子造成了冲击。
“是……神明大人吗?”阿德里安看上去更激动了,他牵住立夏的衣摆,紧张到话音都有些发颤。
‘嗯?’太宰发出一声上扬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