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二楼监狱长的房间里有大量的书籍,这些用来给小孩做基础学习,其中当然也包括着语言入门。
奥列格以前听说,语言零基础去俄罗斯交换留学的话,要上一段时间的语言预科班,最快的学生在三个月左右就能勉强跟上老师的课程了。
毕竟俄语是逻辑性很强的语种,退一万步讲,语法方面不够的地方也能尽量用词汇来补足……吧?
至少目前看来这样是行的通的。
奥列格用简单词汇拼凑出的短句,外加翻译器,加上费奥多尔的场外援助,再外加和对话方的无障碍理解,语言的难题也就逐渐攻克了下来。
这才是一个开始。
古拉格的人对监狱长的死亡表露出非常欢喜的态度,他们等着有谁将尸体倒吊,准备接受这份礼物,然后则是下任监狱长的上任演讲。
可这两者都没有,他们等来的是被视为「秽物」的东西,奥列格将黑面包和肉条分发了下去。
果戈里自告奋勇当「信使」,顶着众人愤怒的视线嘻嘻哈哈说着:“监狱长死啦!是死亡不是离开!没人能离开,大家就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大家都被剥夺了「自由」啊哈哈~”
果戈里当初被「古拉格群岛」问起的时候,回答的是「自由」。
因为他的异能是能用斗篷传送任何东西,虽然有距离的限制,但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操作得当,世界上似乎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古拉格把他的「自由」剥夺了,不是从能力上,而是从想法上。
果戈里成为了这里唯一一个不想离开的人。
他是真的为无法离开而感到快乐,并且慷慨地向所有人分享这些快乐。
——然后就差点被愤怒的异能者连人带披风给一把火烧了。
成年人拿着面包,对「不需要自己承担的秽物」表现出痛恨的态度,大声斥责着刚来这儿不不久的人,不要妄图剥夺他们离开这里权利。
听说整件事的奥列格从语言学习材料里抬起头:“火?”
“「轰——」地一下,然后「噼里啪啦」,接着「哗哗哗——」,头发都差点烤焦了!!”
奥列格感叹着:“原来古拉格是有「火」的啊。”
“重点难道不是我差点变成「熟透了的果戈里」吗?陀思,奥列格一直都这样不听人讲话的啊?”
费奥多尔点头:“这样就能处理掉监狱长的尸体了,低温会降低他的腐烂速度,但也不能一直放着不管。”
果戈里气呼呼地找达尼尔玩去了。
“还得看异能的具体效果。温度很低,人体也不是什么能持续燃烧的材料,如果火焰温度很低,是没办法烧掉尸体的……”说着,奥列格注意到费奥多尔的表情,“怎么了?”
“在你动手的时候我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人,杀伐决断,和莫斯科那些年轻权力者没什么两样。”
费奥多尔突然开启了另外的话题,并开始回忆起那晚。
那个时候他认为,奥列格是踩不下刹车的。
除去注视着一切的古拉格,费奥多尔是全场唯一一个能完全听懂他语言的人。所以也能全盘接收到男人话里快要溢出的情绪。
掐断了愚昧的顶端,站在上面看见的不一定是向死而生的希望,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否已经全部烂掉了,而目前看来,至少烂掉的是大多数。
把剩下的枯枝烂叶继续掐掉是最简便的做法,只要没了顽固分子的影响,转变孩子的思想不是难事。
趁着现在的情绪,直接一鼓作气重新制定古拉格的权威——费奥多尔认为奥列格会这样做。
但他停下来了。
奥列格十分自然地从窗边重新迈入到昏暗的室内,站在月光照不亮的地方,翻看起了那些书籍,并向他感叹着:“这里的书比我想象中还要齐全。”
费奥多尔越来越觉得奥列格很奇怪了。
说他优柔寡断也不是,他甚至不想和监狱长有任何交流,花了三天时间掌握情况后直接下了死手。
说他狠戾也没有,除了监狱长外,即使那些人凑到跟前推搡指点,他也没有动静,转过头问自己:“「不要激动」怎么说?”
费奥多尔:“「不想死就闭嘴。」”
奥列格沉默片刻,然后笑了:“你知道我现在是能听懂,只是表达还存在问题的吧?”
费奥多尔依旧对那群人悠悠地说:“不想死就闭嘴。”
果戈里在旁边夸张地喊:“是死亡~不是离开哦各位!”
奥列格有些无奈,不过这很有用,人群很快散开了。
那个时候,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奥列格,费奥多尔萌生了一个很夸张的结论:奥列格他,不会是真的想要拯救一切吧?
这是比米哈伊尔还要天真的理念,至少米哈伊尔还知道权衡和取舍,是「知道做不到但还想努力造成一定影响」。
而奥列格想要把所有无药可救的人都引回「正途」。
他把自己当做什么了?神明吗?
“古拉格最后会消失,留不下名字,每一块被雪泥填塞裂口的黑礁都会被历史掩埋,逐渐逝去,不为人知的存在依旧不为人知。”
奥列格整理着手边的书籍,说,“在这里玩弄权术有什么意义呢,除了生命本身以外,什么都留不下的。”
费奥多尔一怔:“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肯定什么?”
“肯定古拉格会不为人知,如果它的范围扩张到一定程度,世界都会被它覆盖——你完全不考虑这样的结果吗?”
奥列格面不改色回答:“因为我还在这里,你也还在这里,达尼尔也在这里。在现在就断言没办法解决也太早了,费季卡。”
“只有三个人是没用的,更何况达尼尔派不上用场。”
“那你为什么要跟上来呢?”奥列格第一次念出了他的全名,平静地,缓慢地,“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到古拉格呢?”
也就是在能完全听懂俄语之后,奥列格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一直以来那股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知道费奥多尔的,在战争的后期,在伦敦,早乙女天礼和名为费奥多尔的「老鼠」见过面。
「费佳」和「费季卡」都是费奥多尔的昵称而已,在俄语中甚至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被音译成日语之后音节发生了变化。
那个时候费奥多尔在寻找着年幼的亚裔。
先不管他要找的人是谁,这至少代表着,后续又发生了什么事,古拉格的事情没有牵连上整个世界,费季卡从这里离开了。
以及,世界上似乎没有古拉格的影子,至少奥列格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对待费奥多尔或许不能用寻常的态度,把他当作孩子是蠢货才会做的事,只有把他当作心智超乎常人的成年人对待才会不被玩弄吧。
现在不是敞开心扉摊牌的好时候,但既然费奥多尔提到了,那么奥列格也顺势问了出来。
费奥多尔凝视他半晌。
两个人眼神中都没什么波动,表情不变。
「古拉格」就是把双方正式摆上平等位置的牢笼,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苦寒的绝境。
也是在这里,语言不对等的劣势和优势都被抹除了,观望者展开行动,隐瞒者暴露异样。
问题只在于谁是那个一定要得到答案的人。
费奥多尔静静注视了会儿,然后移开了目光,转而看着奥列格手里的东西:“你在写什么?”
奥列格非常配合他,自然地转移开了话题。
他停下笔:“我在试着使用新的文字,实不相瞒,有些困难。”
这支笔也是在监狱长的「遗物」里找到的。
奥列格用得很节省,不然在笔芯用光之后就要想办法制造能显色的东西,把水性笔当蘸水笔用了。
“不过古拉格的大多数人都识字真是太好了,费季卡,麻烦你帮忙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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