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你还记得我吗?”
鲤生声音嗡嗡的,他应该已经开始发起高烧,通体发冷,只有脸散着热气。
男人只是喊他的名字,声音是从嘴角的疤痕逸出来的,带着陌生的熟稔。
“泉鲤生。”
也正是这个名字,让鲤生在瞬间找回了理智。
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的所有行为都有太过于自然了。
当然会自然,那是对方花了精力去刻意打磨的东西。不管是冰箱中多人份的牛奶,成对的牙刷,用来压制烟味的空气清新剂,总是放在放映机最显眼位置的狮子王……那些顺手而为的所有事都是自然的。
也只有在真的离开之后,泉鲤生才没必要掩饰,没必要呈现他的看重和期待,也没必要表现得珍重。
他有了在没可能的结局前,保有诚实的权利。
暴雨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没人撑伞,雨幕隐晦地宣告新的演出即将开始,参演的成年人无一不颠仆,带着只有自己才知晓的所有情绪。
和亲笔写下的伊莎玛涅一样,鲤生也相信万事万物都有终点,人类的尽头是坟墓,盛大夏季的末日来自暴雨。
「爱是不能被模拟的归宿。」
这是他看见这个男人后,灵魂辗转再三发出的警示。
听着雨声、风声、自己的心跳声,泉鲤生注视着伏黑甚尔的眼睛,缓缓开口——
“好久不见,伏黑先生。”
伏黑甚尔笑了一声,在蓝发青年风雨飘摇的矜持中有了动作。
非常强硬的,泉鲤生被拉入面前的怀抱中。
“我很想你,鲤生。”
直白、炽烈,与克制毫不沾边的滚烫。
肆意又亲昵。
第159章
“我没想光着脚就跑下去淋雨。”
“我也没想一见面就把你给抱晕。”
“……你注意一下措辞,伏黑先生。而且会晕倒是因为我还在发烧……”
“发烧还光脚跑下楼淋雨?”
“我没想光着脚就跑下去淋雨。”
……
这样的对话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在怀抱中脱力晕倒这件事,光是听上去就俗不可耐。要是再加上雨天、和曾经有过一段过往的男人的重逢、唐突的接触,简直是俗上加俗。
但泉鲤生没办法主宰自己的垃圾体质,就跟他没办法改变自己容易脸红的自然反应一样。
他确实在发烧,浑身冷得要命,突然陷入暖和而柔软的逼仄空间,腿一软,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是之后的事情了。
鲤生发出无意识的呜咽,勉强睁开眼。他回到了禅院研一的公寓,窗户已经关好,厚实的被褥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真是好没出息一个人啊。
鲤生吸吸鼻子,模模糊糊看着房间中的另一个身影。
暖黄的落地灯发出的光在这套日式房间中阔逸,干燥舒适的空气穿出衣物摩擦的声响。
伏黑甚尔背对着他,从领口处拎着自己湿透了的套头衫,利索脱了下来,扔在地板上。
男人裸露的后背上横着很多陈旧的疤,那些疤痕交错的纹路放在其他身体上只让人觉得凄惨,教人皱眉。在他身上却彰显出区别于狰狞的野蛮。
像是属于「伏黑甚尔」的一道指纹。
察觉到泉鲤生已经醒了,伏黑甚尔转过头,眉眼中的那点阴沉散开。他盘腿坐到窗边,抬起手。
鲤生下意识往后缩,没躲开,粗砺的掌心覆上他额头。没有任何尴尬的情绪,甚尔说:“你得去医院。”
“不去……”鲤生细声细气地,竭力想要表现得井井有条,而不是把自己搞成这样幅模样的无能。
“就算你想来见我,也应该穿上鞋,带上伞。你不喜欢下雨,也不喜欢淋雨。以前遇到下雨天,你会打电话让我去接,不管我是不是在杀人放火。等不到人你是不会踏出学校的。”
听起来就很幼稚……
泉鲤生梗着脖子,强词夺理:“我没想光着脚就跑下去淋雨。”
——这才有了之前兜来兜去的那几句话。
可能真的是烧傻了,病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是一种干巴巴的固执。
惠以前也这样固执,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勉强算是成熟的行为会让甚尔意识到什么叫做「成长」。
他在泉鲤生的身上看不到那些。
二十八岁和十八岁没什么差,没了之前执着想追寻的东西后,鲤生甚至有功夫去潜心钻研起「刻薄」。
那句「伏黑先生」就是最好的作业,只不过修行得还不到位。
甚尔给了鲤生回头的机会,因为现在的确不是见面的好时间,所以即使相隔只有三四米,在那条巷子里,他也没有走出去。
只要雨降落,泉鲤生会头也不会地离开,缩回他认为安全的地方,等着雨停——甚尔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泉鲤生讨厌下雨。
一开始伏黑甚尔以为那只是对待阴晴不定天气的排斥,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雨天会带走一些回忆。
所以,当这个人冒着暴雨,赤着脚冲到自己面前,仰头看来,水蓝色的眼睛中带着湿漉漉的小心翼翼……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不管他说什么,是成年人幡然醒悟后的客套疏离,还是其他。
就算他手握着要把人抛心挖肺的诅咒,就算你被狗屁理智驯养了十年,逐渐把遭人唾弃的在乎埋在棺材里钉死。
那你也应该抱住他。
「你不该让他淋雨。」
这个想法诞生得骇人听闻,伏黑甚尔自己品味着都想要发出嘲笑。
他也的确笑了。
接着他就看到泉鲤生如临大敌的神色。
只要他有任何动作,鲤生都像是捕捉新鲜玩意儿的猫,身体僵得一动不动,只有高烧中泛红的眼睛睁着,随着他的举措来回转。
并且保持着警惕心。
甚尔摊开手:“手机在哪儿?”
“手机……?”
“禅院研一家里没有退烧药。”甚尔说,“你不是不想去医院?”
***
伏黑惠的电话响得很不合时宜。
大半夜,暴雨天,半个身体浸泡在影子里,他正在和面前的咒灵上演你死我活的热血戏码。
“加油啊,惠。硝子今天刚去京都,你要是缺胳膊断腿的话我也会很难办的!”
他的老师在一边笑嘻嘻地喊。
伏黑惠的两个同学也很手忙脚乱。
虎杖悠仁避开攻击到处乱窜,抽空来上两拳,钉崎野蔷薇则是疯狂抱怨着这个长相抽象的咒灵玷污了她刚买的短裙——
“所以说,为什么在休息的时候会突然冒出任务啊?这应该是老师的工作吧?我是来东京享受丽人生活的啊混蛋!”
五条悟有些委屈:“不是会有这种情况吗,一到雨天就没力气,动一动身体上下都开始痛,稍微体谅一点嘛——没错,悠仁,给它一记上勾拳,再给他一脚,把它砸给惠!干得好!”
伏黑惠差点和迎头而来的咒灵撞了个满怀。
“雨……讨厌……雨……”被玉犬咬住的咒灵磕磕巴巴嘟囔着。
“诶,什么声音?”虎杖悠仁动了动耳朵。
钉崎野蔷薇:“恐雨症晚期吧,没救的那种,和五条老师的症状如出一辙。”
虎杖悠仁:“我说的不是咒灵啦,怎么有音乐的声音。”
野蔷薇怒吼:“什么时候了,五条老师!你还有闲工夫在战斗中放BGM啊!!!”
伏黑惠:“……是我手机响了。”
“挂掉!”
“我哪来的空暇啊!”伏黑惠咬牙,“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跑去躲雨了?”
铃声响了一阵,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断掉,不过几秒又立刻响起,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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