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三。
这、他、妈、也、太、低、了。
当然这网吧里打英雄联盟的,大多数都是这段位,甚至还有的是连黄金都上不了,但郑瑞轩钻石一,还差几把赢了上王者。
要够资格和他双排,至少得上个铂金吧?(S3/13年段位顺次:青铜、白银、黄金、铂金、钻石、王者)
不是郑瑞轩吹嘘,但他的中单水平,和英雄联盟天赋,至少冠绝方圆十条街。
他是去年夏天来了他表姐这儿才开始打的英雄联盟。白天值班,到晚上有空了,几个月陆陆续续地顺利上了钻石。
郑瑞轩背着手,偷瞧了眼俞夺屏幕。
刚好赶上一把打完,排位赛界面结算。
MVP。
加20分。
段位……最强王者。
英雄联盟十几个大区,每个大区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玩家,但只允许有所有玩家段位排名的天梯榜前五十是王者。
郑瑞轩的号在艾欧尼亚,电信一区,出了名的高手如云,上分难于上青天。
他还没上王者,但他早把他们一区那寥寥几个,被上百万玩家窥伺的天梯榜前几名,数得比他数他兜里的钱都清楚了。
在电脑屏幕上,郑瑞轩看到了一区第一在对面;一区第二,一区第七,在队友这边。
在这小子,队友这边。
“……”郑瑞轩强压下惊涛骇浪,佯装只是过来聊个天,“赢,赢了?”
这人摘了耳机,懒洋洋地用鼻音嗯了声。
郑瑞轩还是没忍住问:“这是你自己的号?”
这人回头,挑眉问:“不然呢?”
郑瑞轩一向是这家网吧英雄联盟段位最高的。别说他表姐的网吧,这一整条街上的网吧,他都是段位最高的。
每当他登上自己大号,网吧都会用喇叭大声通报出他的机位:
“欢迎xx号机英雄联盟艾欧尼亚璀璨钻石一大神光临!”
每每这时候,就是郑瑞轩虚荣心最爆炸的时候。一帮白银仔、黄金仔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又要发出不屑、不甘的哼气声。
艾欧尼亚是段位含金量最高的一个大区。
郑瑞轩从来没见过和他同大区,还段位比他高的人。
不是他运气好没碰上,而是艾欧尼亚几十万玩家:玩家数量,而非账号数量,前五十才是王者。——这种稀有度,碰上才是真见了鬼了。
今天。
大白天见阎王。
这个号郑瑞轩没在天梯榜上见过,只能是最近才打上去的。
“……”郑瑞轩问,“你打了几天?”
“打上王者么?”
这人漫不经心地说:“没算。四五天吧。”
郑瑞轩:“……”
他那个号,他打了八个月了,刚上钻一。
“你什么段位?”这人完全转过头来,眼月牙儿似的弯起来,在郑瑞轩心窝子上致命一击,“双排么?带你躺,二十一把。”
郑瑞轩那会儿只想着上分,绝没想到,这是他们新时代的开端。
此后王朝建立,又王朝崩塌,曲终人不见。
郑瑞轩一个月工资两千,说实话,二十一把小贵。可钻石一,还肯和你双排,不说这价钱公道不公道,这段位就不可能再找着别的代练。
郑瑞轩一晚上就没了几百块钱。
十把赢八把。简直上瘾。
但这个月月底,郑瑞轩就穷到连一天一包泡面都吃不起了。兜里空空如也,腆着脸去求着钟情接济,他表姐吃饭的时候,他也跟着蹭上一口,才勉强没在网吧饿死。
到下个月,郑瑞轩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于是他和俞夺合伙干了代练。
他和俞夺双排上了王者,冲到前排,双双改名。俞夺改名叫上分加我A,他改名叫上分加我B。
他还招兵买马,另拉了几个高手搭伙“开店”。
王伟,和他一所职高的。原先不熟,但早认识好多年了。
钱金树,打排位认识的高手,刚好一问,也在上海。
礼意,打排位认识的高手,正正好,也在上海。
刚好五个,组全五排车队。
他们五个,王伟最大,那会儿二十一。俞夺最小,那会儿十六。
他们都凑到一块儿去,都是因为穷。他们正年轻,可兜里比脸都干净。郑瑞轩以为俞夺这小子肯定是个富二代,可没想到他在这儿一呆就是一年多,没人来找他,他也没有家要回,和他们几个一块儿穷困潦倒,吃完饭了没钱去喝两瓶啤酒,只能一起去压马路,吹大牛。这是他们晚上除了打单子唯一的娱乐活动,因为不要钱。
他们这皮包公司都算不上的小店里,俞夺接单子最多。
后来俞夺连多走两步都像能要了他命一样,可那会儿俞夺身体素质是真好。打单子连坐十七八个小时都和没事人似的。他表姐住网吧楼上,有回没带钥匙进不去了,俞夺徒手翻进二楼窗户,从屋里面给他姐开的门。
郑瑞轩东跑西跳,钟情老笑他和个猴儿似的,他就不客气地反问钟情,她怎么不笑俞夺像猴。
他要像猴,那俞夺得是猴托生的。
连习性都和他在动物园见的猴一模一样,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赶哪个绿化带里捡出根树枝,噼里啪啦一顿甩。
找俞夺的单子,点名道姓的要俞夺打的单子也多。
隔了条街有所职高。郑瑞轩自打在这儿当了网管,大半年没见过女人。——除了他表姐。
但自从俞夺来了,每天一到放学的点儿,都有一帮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来开机子,要郑瑞轩过来帮忙注册英雄联盟账号。
一注册完,连人机都懒得打,便过来笑着逗俞夺,弟弟我有个号,能不能找你打一下呀?
作为注册账号的工具人,郑瑞轩这时候还得苦着脸过去,努力解释明白,刚注册的小号打不了排位——于是她们便改从郑瑞轩这儿买号,买完了,再找俞夺打。
还得加QQ。
以便随时和她们汇报“进展”。
可郑瑞轩不觉得这是好事儿。他就在职高呆过,他觉得这得早晚招麻烦。
一天早上,郑瑞轩起个大早,准备开大门给网吧透气。
一滩刺鼻的红油漆喷溅在地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出门看。
新时代网吧的整片门面,连同玻璃大门和门帘,都挂满了血一样的红油漆,半凝干了,却还熏得人头晕目眩。
旁边的啤酒广告布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奸夫淫妇不要脸!”。
他吓得登时清醒了,又怕他姐醒了让他姐看见,连忙去接了盆水,泼在“奸夫淫妇”上。
可油漆用水洗不掉。
他去搡醒俞夺,拉俞夺出来。
俞夺看了会儿,问你知道是谁泼的么?
他当然说他不知道,但这奸夫淫妇肯定不可能是骂他姐的,他姐洁身自好,别说情仇,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可他知道不是骂他姐的,别人不知道。
这网吧是他姐的,要让别人看见,别人就会觉得这“奸夫淫妇”其中一个是他姐。
郑瑞轩吓出一身冷汗,想去拿个小刀看能不能把油漆刮掉。再不济,至少把“奸夫淫妇”刮掉。
他去拿了他姐的水果刀回来,看见俞夺已经拿了把剪刀在这儿了。沿着广告牌,细致地把整片广告化纤布都剪了下来。
广告布掉到地上。
俞夺瞥了眼他手里的刀,笑着说拿你姐切水果的刀刮油漆,你也不怕把你姐毒死。
郑瑞轩一下子如释重负,把广告布揉成一团,跑出几百米找了个垃圾桶扔掉,毁尸灭迹。
这天早上郑瑞轩是冷不丁被打蒙了。网吧门口有监控,能看清楚脸,那对郑瑞轩来说,打听出这几个混蛋是谁就易如反掌了。
方圆十条街,没有他不熟的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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