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令我无心学习(93)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却先红了眼。
池野靠在椅背上,远远看着许光启,掌心贴合,出现了第一下清脆的掌声。随后,仿佛有什么情绪被惊醒,所有人都鼓起掌来,直到把许光启催出眼泪才停下。
“行了行了,反正啊,我没别的期盼,就希望你们都好。要是以后开同学会能把我叫上,就更好了。”许光启擦擦眼角,“现在,离校吧,老师在教室里目送你们。这里是起点,前路,每一步都是征程!”
开始有人提着书包起身,站在许光启面前说了一声“老师再见”,或者“谢谢老许”,随后离开教室。也有女生哭得说不出话来,抱着书包朝许光启鞠躬,流着眼泪快步从教室门跑了出去。
轮到赵一阳,他认真夸奖:“老许,你的二胡拉得其实很不错!”说完眼睛也像进了灰,赶紧逃一样出了教室。
池野坐教室最后一排,没往前挤,等人走完了他才起身。
“谢谢您。”
许光启摆手,制止他把话说下去,“这三个字足够了啊,再说几句别的,看看,我刚停下的眼泪又要跟着流了,等回了办公室,会被别的老师嘲笑的!”
池野毫不客气地笑话他:“晚了,校门口门卫都能看出来你哭过。”
许光启瞪眼:“就不能说句谎话让我开心开心?”
池野:“不知道你开心不开心,但有你做我老师,我很开心。”
几秒后,“有你做我的学生,我也很开心。”许光启指指池野的校服,“拉链拉好,最后一次提醒你了。”
低头,池野把拉链拉上,又将校服的领口翻折整齐,打招呼:“走了啊,老许。”
往常喧闹的教室变得空荡,夏日的风把窗帘吹起,许光启坐在讲桌后面,目送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好,走吧。”
跟往年一样,孔子像前摆了不知道多少水果和快晒干了的花,赵一阳手背擦汗:“我想到怎么趁高考做笔生意了,比如,从我这里买的水果摆孔圣人面前,心愿实现的几率最大!许睿负责宣传,到处找人传播这个秘密,上官就把这一条记到他的御膳房菜谱的附加卷里,一届届往下传,只要明南附中还在,我的生意就能做下去!”
可惜没人搭理他。
许睿抓紧时间问了池野一道数学题的解法,听明白后就地复习,站旁边自言自语念念叨叨。上官煜在看手机,播报消息:“班群里说,8号下午考完聚餐,地方订好了,你们去不去?”
许睿和赵一阳都点头。
池野单肩挂着黑色书包:“我不去,有事。”
赵一阳好奇:“什么事?很重要?”
池野挑唇:“终身大事,你说重要不重要?”
那个传说里,刻上想见的人的名字,刻完后的三天内就一定会见到。
他已经迟到,不能再晚。
七号早上,出门前,池野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校服。时间过去一年半,上面的血迹已经褪色变淡,只剩下浅浅的印子。
他还能记起他倒在雨里,闻箫经过又折返,脱了校服给他。
不管是不是概率事件,池野都更乐于归结成缘分,命定的缘分。
以你的外套,做我之战袍。
高考两天,四十八小时,两千八百八十分钟,十七万两千八百秒。
从考场出来,池野绕过堵在门口的人群,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关上车门,“师傅,麻烦去东站。”
司机见他才考完高考就奔火车站,估计是有急事,一脚油门飞快冲了出去。
拿身份证换了提前买好的票,等了半小时后却被告知因为暴雨,有铁路段被埋,高铁延误了,显示屏上一片红。
池野赶去售票窗口,买最近一趟去青州的票。
售票员隔着玻璃问他:“最近一趟在六点半,只有站票,要站四个多小时。七点过的有座位,要哪种?”
池野肯定:“最近的。”
到青州十一点。
星子稀稀落落,夜风燥热,池野坐上青州绿漆的出租车,报了地址,“去毓秀路,青州大学家属院。”
窗外是全然陌生的街景,霓虹化作明亮射线往后退移。
紧绷的背后靠,池野闭上眼,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微蜷。
离他……更近了。
外婆回家时,发现闻箫竟然在,“箫箫多久回来的,没有去跟同学聚会?”
“嗯,考完就回来了,没去。”闻箫接过外婆的包,有些沉,里面装着几本书和一沓打印出来的论文。
“是觉得聚会没意思吗?不过不去也好,回家好好睡一觉,这么长一段时间,神经绷紧多累啊,考完终于能放松放松了……”
等外婆进了书房,闻箫关上卧室门。书桌上的台灯开着,他在椅子坐下,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高考考完,刷题没了意义,也没有其它想做的事。
微信里,赵一阳正在给他发理一班聚会的现场图,最开始是一段老许讲话的视频,讲完老许还现场拉了一段二胡,听哭了不少女生。
发过来的照片和视频里,闻箫一张张看下来,却没有看见池野。
一阵消息轰炸后,赵一阳暂时下线。闻箫把手机扣在桌面,盯着灯座旁放着的照片发了会儿呆,又拎过黑色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了笔记本出来。
素色封皮,前一部分记的是他总结的知识架构以及一些解题思路,后面往前翻,勉强算是错题集。
他随便挑了一本翻开,里面熟悉的字句和数字符号让他慢慢冷静下来,没之前那么躁了。
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躁,这种躁意却让他坐立难安。
随手漫无目的翻着页,视线扫过一行行字,忽的停下——
在笔记本内页的角落里,写着连串的“池野”。
他记忆力向来很好,却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个名字写了这么多遍的。
再往后翻,闻箫发现,几乎每隔几页,就能从页脚或者空白的位置发现“池野”两个字,全是他无意识写下的。
太多了。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充斥在了每一个角落里。
微信提示音又接连响起,闻箫刚打开手机,就听见窗户的玻璃被什么东西砸中,“砰”的轻响。
手指上的动作蓦地滞住。
闻箫望向窗户,脑海里有画面浮出,下一秒,他骤然起身,一把推开玻璃窗,手撑着窗沿朝下望。
青大的家属院建筑很旧,墙上爬满绿藤,树木高大又茂盛。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劲瘦挺拔的少年站在灯柱旁,正仰着头,朝上望。
明明看不清五官,这个画面,却在瞬间与闻箫心里的人影严丝合缝。
他在楼下。
池野在楼下。
顾不上别的,闻箫转身打开卧室门,在门口匆忙踩上运动鞋,鞋带还没来得及系好,已经先一步踩着楼梯往下跑了。
层数分明不高,台阶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噔噔”的脚步声在楼道中不断回响,闻箫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能思考,呼吸抖得厉害,心跳剧烈——
直到夏夜的风扑散在他的脸上。
看着树影下站着的人,闻箫忽地有些不敢再往前。
像梦。甚至比梦境更不真实。
一年的时光呼啸而去,而此时此刻,两人站在一条直线的两端,中间横越无数,山岭曲河,尽数消失殆尽。灼烫的泪与爱意因为对方的出现而重新在心底翻涌,再不宁息。
见闻箫停下,池野迈开步子,离开树影走到暖色的灯光里。
在半步远的位置站定,池野又屈膝蹲下,左边膝盖支着地,低头仔细将闻箫没来得及系上的鞋带绑出了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仔细却能看见,他的指尖不住颤抖。
几秒后,池野站起身。
不远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闻箫身上熟悉的沐浴露的气味。
视线将闻箫眉眼线条寸寸描摹,池野听见自己的嗓音干涩低哑,问:“闻箫,谈个恋爱吗?”
“谈。”闻箫嗓音亦如他一般。
第七十七章
青大家属院是几十年前的建筑, 外观是中式小洋楼的设计,墙角种着攀墙月季, 深深浅浅开了一大片。沿着月季藤往里走, 花圃的尽头是流水假山,旁边有一处石墩,以前上面放着石盆养花, 后来石盆被移走,只留了石墩在原地。
闻箫就坐在上面。
他长腿支着地,线条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后背肩胛骨的位置被手掌扶着,正微仰下巴跟池野接吻。
间隙里, 他呼吸喘促,“你怎么——”
池野察觉到他细微的反应, 颤着呼吸咬他下唇, 低声问:“把你亲的比以前舒服?”嗓音又沉又哑。
闻箫没应,只半垂着眼睑,一双眼里的冷色迷蒙成了盛夏的夜光,不太清晰地回话:“稍微有长进。”
池野发狠地亲了一下, 又贴着对方的唇:“因为经常练习,在梦里亲了你不知道多少次……”
最累最疲惫的那段时间, 池野闭眼沾枕头就能睡, 经常睡太沉,被闹钟吵醒时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
有时他会梦见闻箫。
梦里的闻箫青竹一样,穿着明南附中蓝白色的校服, 单肩挂着黑色书包,神情冷淡地站在街沿上。淡色的下唇微绷,看起来弱不禁风,又藏着两分锐气。
或者他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手肘挨着手肘。老许在讲台上讲课,前面有人睡着了,有人在记笔记。闻箫低头刷题,侧脸专注,露出的一截后颈白皙,后发际线有很短的发茬,碰上去应该会很软,一点不扎手。
每次从这样的梦里睁开眼,池野都会有几分恍惚。
以至于现在把人这么紧扣在怀里,他都怀疑这会不会是自己在考场睡着、做的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