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踩上去就本能地紧张了起来,赶紧抓住文东的胳膊。
文东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气得华临要打他,但刚松手就感觉脚下仿佛要滑出去了,只好“委曲求全”地再度抓住文东:“……我不玩了,我下去。”
“别啊,你才上来。”文东笑着说,“我扶着你,你往前面滑下。”
华临还是存了些好奇好玩的心理,犹豫了下,一只脚踩地上,一只脚踩板上,滑了两步,倒是顺利,可他一旦把地上那只脚收回板上,事情就不对了。文东怎么跟他说扶着不会摔他都放不开。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站在滑板上被文东推行了半圈,倍感丢人,忍无可忍地下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早有准备,口罩一戴,谁也不爱,不是,是谁也认不出是他!只要看不出是他,那丢人的就不是他!
不管文东怎么劝,华临都不肯玩了,说就坐着吹会儿风。文东就把滑板搁一边,又挨着他坐下。
“你去玩你的啊。”华临说。
文东倒他肩上,柔弱地说:“累了。”
“滚。”
华临嫌弃地耸肩,但文东跟个黏皮糖似的,甩开了又贴过来,脸皮特别厚。华临到后面就懒得理他了,自顾自地低头玩手机。
还是那句话,反正自己戴着口罩,旁边人看也只能看到文东的脸,丢也是丢文东的脸。
而文东这人显然是不怕丢人的,明明旁边有不少人投过来各异的目光,他都能当不存在,自顾自地继续黏。
华临单手拿着手机刷论坛,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腿边,正看帖子入神,忽然感到空着的那只手上一热,有只爪子很不安分地搭了上来,轻轻地握住了。
华临的目光在屏幕上定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从那只爪子里面抽了出来,很刻意地用两只手拿着手机。
文东没有动,仍然闭着眼睛靠着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过了会儿,华临说:“我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到这儿吧。”
文东这才睁开眼睛,坐直了回去,笑笑,说:“行。”
华临回到家的时候还早,他爸妈也都在家,但并不像往日一样聚在客厅激情看电视或讨论八卦,这么早就回了卧室休息,家里安静得像没人。
——是薛有年导致的。
华临他爸妈至今不知道华临和薛有年的纠葛,他俩只知道薛有年干了其他的坏事而被抓了,而这个事实令他俩至今情绪低落无法理解。
薛有年自首后,具体是些什么过程,华临不知道,他只知道,拉尔夫那边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串串的,涉及面太广了,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而薛有年因为是自首的,还转做了污点证人,提供了很多有利资料,立功情节巨大,可以被求情轻判,具体结果还没下来,但猜想应该是十三到二十年左右。
纸包不住火,薛有年这么大个人不可能就原地消失,他的下落终究还是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了,其中就有华临的爸妈。
当时他俩震惊到差点下巴脱臼,商量了一阵,说要去探监,要问个清楚明白。
他俩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薛有年怎么会闷不吭声地做了这么一场大死。那可是薛有年……薛有年啊!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那可是薛有年——和他俩一起长大的薛有年,那个横看竖看都不像能作这种死的薛有年!
他俩宁可相信薛有年是被人陷害、给人顶锅的。在他俩的眼中,薛有年一直都是温柔优秀而又可怜的。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俩说信或不信。
并且,薛有年拒绝了见他俩再三的会面请求。
确切来说,除了华临,薛有年拒绝见任何人,包括他的养子Jan。他只想见华临。
而华临拒绝了。
——关于Jan,薛有年曾托人又问过华临愿不愿意领养。华临说不愿意,薛有年没再逼他,转而将Jan托付给了国外一位相交多年的朋友。
薛有年的合法财产并不少,他提前为Jan成立了信托基金,哪怕有朝一日朋友那里出了问题,Jan也完全可以经济独立。
有一点令人很惊讶:薛有年转赠了一笔钱给文东,不多,一百万欧元。
文东想不明白薛有年这又是什么逻辑,干脆问薛有年要不要见一面。
让人没料到的是,薛有年破例答应了。
文东开门见山,问他什么意思,他温和地说:“感谢你对临临和小年的照顾。”
“用不着你谢。”文东皱起了眉头。他特讨厌薛有年这副装逼的样子。
薛有年说:“如果你不想要,可以捐出去。”
文东说:“我真捐。你别觉得我穷就舍不得。”
“我没有这么认为。给你,是我的心意;你不要,是你的自由。”薛有年说。
这人真的脑子有大病。文东这么想着,问:“有没有话要我带给临哥?”
薛有年反问:“你会带吗?”
文东说:“看情况。”
薛有年说:“那你就替我告诉他,我爱他。”
文东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转达这句话。”
薛有年笑了笑:“猜到了。”
“没事了吧?没事走了。”文东停了下,看他没反应,想了想,说,“差点忘了,临哥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让你好好改造,表现好,立个功还能减刑,立功对你来说肯定不成问题。”
薛有年看着他:“是你编的吧?”
“我编这个干什么啊,我无聊啊?你不信你问人家狱警——”
“不是临临让你和我说的。”薛有年垂眸,轻声说,“他恨死我了,再不想看见我。”
文东皱眉:“爱信不信。”
薛有年忍耐着眼酸与心痛,又笑了笑,抬眼看他:“我累了,到这里结束吧。”
文东懒得跟这神经病扯太多,能劝两句好好改造已经算他把沈谓行的人品都透支了。当下就起身走了。
回去后,文东没跟华临说这些事儿。至于那笔钱,说实在话,他狠狠地犹豫过一阵。怎么说,薛有年归薛有年,钱归钱,钱是无辜的……
不行,还是不行。这事儿如果让临哥知道了,得怎么看我啊,他肯定真生大气说我没骨气……说实在的,骨气值几个钱啊……不行,不行,真不行!操,姓薛的是不是故意的啊!他是在鄙视我吧?!顺便还能挑拨我和临哥!操!
思来想去,最后文东把牙一咬、心一横,真低调地把钱捐了,然后当无事发生。
捐的时候文东心都在滴血。这辈子没摸过这么多钱,他可牛了,直接不声不响地转手捐出去了,操,这人品值够他用到下辈子了!只能用“横财不好、破财消灾”这些来安慰自己了!
……
薛有年的死讯传来时,华临刚下手术。这台手术中途出了点小意外,好在有惊无险,但他仍然耗费了比平时多的时间精力,整个人疲累不堪,简单清洗过后准备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靠会儿,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下消息。
然后他僵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东西,他才忽然地回过神来,摘下满是水雾的眼镜,用手心抹了把眼睛,湿乎乎的。
很难形容他在这一刻的心情。
薛有年死了,这一次薛有年终于自杀成功了。这个说法听起来莫名滑稽。
华临笑了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低下头,不住地擦着眼睛,但眼泪总也擦不尽。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事实证明只是“以为”而已。
这并不奇怪,他“以为”过的很多东西,后来都被证明是错误的。
薛有年死了。
华临很突然地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他跟爸妈闹意见,为了件特别幼稚的事情:幼儿园里流行个什么东西来着,华临记不太清了,总之是一群小孩儿攀比起来。他见人家都攀比,就也跟着比。但他爸妈觉得应该从一开始就杜绝他养成这种坏毛病,于是很坚决地拒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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