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头来,失望的人却是他自己。
“袁靖,”张向阳轻声道,“一码归一码。”
袁靖忽然坐了起来,激动地撼得床都在抖,他完全不顾头上的纱布和身上的伤,激烈地吼道:“我惹他的,是我主动惹他的,也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我遭报应!我不用你管——你走——你走——我不用你管我——”
“你他妈傻逼是不是!我说了不用你管,我就是废物垃圾臭狗屎!我求你让我自生自灭!你别在我面前装圣父了行吗?!”
张向阳放下了水杯,一言不发地转身打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的其他人向袁靖投去了好奇的目光,互相窃窃私语地交流,猜测是不争气的混混弟弟造孽作死,把哥哥气跑了。
袁靖直接躺下,也不管脑袋多疼,拉起被子罩住脸,一声接一声地抽泣,他早早地就自认是成熟的、自己能养活自己的成年人,比那些高分低能的大学生都强不知道几百倍。
到这时,他才终于承认自己的灵魂与肉体与这个残酷的世界相比,还极其的孱弱,只需一个真正温柔、成熟的人出现,就可以将他变回那个脆弱的小孩。
“饭、水还有水果我都放在这儿了。”
“医院的护工太忙,我帮你请了一个,她一个人要照顾三个病房,你如果有要帮忙的,就按铃叫她,跟我一样,她也姓张,张阿姨。”
“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张向阳说完,最后看了一眼隆起的被子,这次,他真的走了。
*
“陈洲啊陈洲,我真的,我就恨我生得怎么就不是个女儿!”钱思明用力拍了两下陈洲的背,用一种看得力爱将的眼神非常缠绵地看着陈洲,“我就知道,这事除了你,没人能办得好!”
“剩下就一件事,”钱思明捏了捏陈洲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这事你可得办漂亮了。”
陈洲对他的话中有话没有丝毫兴趣,“分内的事,我会做好。”
“好好好——”
钱思明连说了三个好,笑声从总裁办公室传出来,公司里的人将这笑声如电波般传开,同时还有止不住的议论。
“估计升职公告这个礼拜就要出了。”
“我真不敢想,三十岁的副总,不对,陈工还没过生日吧?二十九岁的副总,天哪……”
“如果能在有生之年搞清楚陈工的背景,我就死而无憾了。”
“太狠了,这到底是哪家的太子?”
“会不会是钱总的……”
“不会吧?一点也不像啊,钱总这基因也生不出这种品级的帅哥啊!”
……
办公室里的钱思明打了个喷嚏,“行,你去忙吧。”
“钱总,下午我想请半天假。”
钱思明很惊讶,“请假?”
“是。”
倒是很稀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陈洲进公司以来第一次请假。
不会真的老婆生孩子吧?
钱思明挥了挥手,“不用请假,你的工作时间自己自由安排!”
陈洲微一点头后出办公室,他一走出办公室,那些好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收了回去。
陈洲先去了趟人事打了声招呼,告诉人事名单可能要明天或者后天出,人事没什么意见,现在陈洲在公司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反正肯定是经过了钱总同意,她自然没什么意见。
陈洲坐进车,本来想给张向阳发微信,想了想,还是打电话说事比较快。
以后也少自作多情了,把人推得老远,其实人对他从来就没半点心思。
陈洲边自嘲边拨了电话。
“喂?”
“陈工。”
陈洲听他声音低落,瞬间坐直了,“出事了?”
张向阳没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陈洲立刻发动了车,“你现在人在哪?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我……同事,之前的同事。”
“你在哪?”
“我在出租屋。”
“地址发我。”
陈洲边往地方赶边跟张向阳说话,“怎么回事?”
“我同事受伤了,很严重。”
“你呢?你受伤了吗?”
张向阳低头看了一眼胳膊,胳膊手腕都留下了点红印,手背的伤口没崩,“还好,不严重。”
“怎么了?起冲突了?打架了?”
“不是……”张向阳沉默片刻,“一言难尽。”
通常这种张向阳不肯向他说的明白清楚的事儿基本都和他那个傻逼前男友有关,陈洲拧了拧眉,“你等着,我过来了。”
陈洲敲门的时候,张向阳正在处理地板上袁靖留下来的血迹。
“陈工……”
张向阳一开门,陈洲的目光就将他上下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明显的皮外伤,他松了口气,同时闻到了血腥味,他皱了皱眉,道:“是谁闯进来了?”
张向阳手拿着拖把,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那口气慢慢吐出来,轻摇了摇头。
陈洲想听他说实话,又不能逼他,“你哪里受伤了?”
张向阳把胳膊给他看。
陈洲盯着上面鲜红的指印,心情忽然变得很糟。
他伸手轻点了下张向阳的胳膊。
蜻蜓点水的一下,几乎没有触感,可张向阳还是瑟缩了一下,他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陈洲忽然的触碰。
还是不太习惯。
张向阳把胳膊放下,他靠在拖把上,低着头,“陈工,同居的事,我想和你再谈谈。”
第45章
贺乘风离开前,给张向阳留了两句话。
“阳阳,你今天的衬衣和裤子都不太合身。”
“小心点,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
张向阳低着头,看着脏污的拖把,声音很轻,同时也很麻木,“他想报复我,不止是我,还从我身边的人下手。”
“我之前的房东是,同事也因为我受了牵连。”
张向阳痛苦道:“陈工,我真的特别担心他会对你……”
“那就让他来。”
掷地有声的五个字打断了他,砸在张向阳的耳膜里,像古寺的钟,嗡鸣的响,镇住了张向阳所有的心慌意乱。
“张向阳,你怕他吗?”
“……不怕。”
“你觉得我会怕?”
张向阳不说话了。
陈洲的心里一直都有一种隐秘的嫉妒。
那是个傻逼、人渣、杂种玩意儿。
但他曾走入过张向阳的心。
先于他之前,身份也比他更名正言顺。
他想象更年轻、更单纯的张向阳,飞蛾扑火地将自己的爱情献祭给一个人渣。
这些念头在陈洲的脑海里只是闪念。
哪怕只是一瞬间,陈洲都觉得自己要为张向阳感到痛楚。
对于陈洲的心思,张向阳一无所知,他只是很惆怅,也很现实地说:“陈工你也知道,公司里的那封邮件是他发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你……”
“对付我?”陈洲声音沉沉。
“是……”
张向阳觉得很羞耻。
他给陈洲埋了个隐形的雷。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同性恋,如果他们知道你跟我住一块儿……”
张向阳没说下去了,他不想把陈洲与“同性恋”这三个字连在一起说。
是,他不断不断地说服自己,接受自己。
同性恋没错,同性恋无罪。
但如果真的能让他选,他也许还是会选择作为异性恋出生。
他想活得容易一点儿,这应该也不是错。
所以,陈洲他不能被扣这个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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