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觉得当着自个儿爷爷的面说这黑历史有些不好,许为溪偏过头去,“奶奶知道了后,当时就怪爷爷看诗看一半,这诗的寓意不好。你猜我爷爷怎么说的?”
“怎么说?”梁亭松应上了人的话。
“他说,他不懂这些诗后面还有这些个事迹,但他看到了古诗里明月是和楼在一块的出现的。”许为溪视线又重新落到碑上,“奶奶拗不过他,就帮他换了个字,改叫席楼了。”
“老姜说,爷爷在暴露调查行动后的那段时间里,深感自己不得善终,大半辈子奔波在查案里,没有结果不说,还将家人暴露在危险之下,于是委托老姜在德国那边给奶奶安排居所,如果自己出事了,让老姜无论如何都要把奶奶带走。”
“九九年的时候,爷爷在追捕一辆极有可能载着被拐妇女的车辆时,心脏病突发,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留下了几句遗言便去世了。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爷爷说,墓碑上不要写任威,如果写任威,罪犯会顺着他的名字找到奶奶。所以立碑的时候,就继续用了席楼这个无牵挂的身份名字。”
无论是生还是死,他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因为自己再陷入危险里了。
许是气氛一时间有些太过沉重了,许为溪拍了拍头笑道,“说不定你还见过他呢。”
“也许,但是时间太久远了。”梁亭松是九六年生的,按理来说却是有可能曾见过任威,只是因为年龄和这些年的变动,他也记不清了。
“在保护妻儿这方面,我父亲比我爷爷要更果决一些。我妈怀着我的时候,他和我妈离婚,让我妈带着我去母亲老家那边。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对外说的是因故流产,我母亲伤心欲绝要跟他离婚,回老家散心了。”许为溪喟叹了声,“刚知道的时候,我总觉得我父亲这事做得,哪有这么坑儿子的,但后来一想我母亲也没少坑,也能理解了。”
这么一说,梁亭松就明白了,原来任守桢夫妇是在出生上面动了手脚,“所以任伯父的信息表上才没有出现你的名字。”
许为溪没有应答,他抬头望向远处的一块块墓碑,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因公殉职的警察或者警察家属,他们的一生都为了信念,责任去奔波,逝后便葬在自己守护的这片土地之上。
这片墓园里,长眠着他的爷爷,也长眠着梁亭松的父母。所以他一定要在这里把心里想说的话说清楚。
“梁亭松。”许为溪转过身看向梁亭松,与人的视线相对,“我今天的话可能有点太多了,原本只想着谈九三案,但是又和你说了我爷爷奶奶的事,还有我父母的事。”
“我爷爷深爱着奶奶,所以哪怕临终前,想的都是要保护好她。我的父亲爱着我的母亲,所以忍痛离婚也要将我们送去安全的地带,远离危险。甚至我的二叔,他喜欢的人也因九三案失踪无果,于是至今未娶。至死不渝这种真挚的情感是流淌在我血脉里,我的真心你不用怀疑。”
“这个案子,我是一定要继续查下去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愿意继续相信我,愿意继续喜欢我。”
许为溪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着,他在害怕,他知道自己先前做的很多事都是有目的的,没有人会接受一个带着欺瞒的人。他的嘴唇翕动,将自己的心一层层剖开,把藏在最内里的那点欲望掏出来,坦白到梁亭松面前。
“你给我一个同样至死不渝的爱人就好,前路困境我都可以自己闯过去。”
“对不起……”
半晌许为溪才听到梁亭松的声音,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心脏里带来的阵痛一寸寸的传送到全身,他勉强着扯出一句:“好。”他想缓和下被拒绝的尴尬,却发现怎么都扯不出来笑,只能侧过身去,避开人的目光。
但下一秒,梁亭松就靠近他,伸手将他整个揽进怀里。这动作让许为溪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呆愣着任人抱着。
“许为溪,我先前是怎么问你的?”
“什么?”
“我先前问的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这个案子查清?”因着身高的差距,许为溪踮着脚才能将下巴搭在梁亭松肩膀上,梁亭松低垂着头,呼吸就落在他的耳畔,“爱人存在的意义,不是放任自己重要的人独自面临危险,而是并肩携手,一同排除万难。”
许为溪还沉浸在不知所措中,这句话让他一时间脑袋没有转过来弯,他快压不住心底的情绪,无数个声音在他心里炸开,他们起哄着,他们争吵着,他们敲打着许为溪的心脏。
在那些嘈杂的声音中,许为溪听到了梁亭松的声音,一开口,万籁俱静。
“许为溪我爱你,所以,别自己闯,你有我。”
这话带来的冲击力太强,没有那么多的情话技巧,真诚直接地让许为溪的呼吸都乱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伸手环住梁亭松的背作为回应,任人这么抱着。
许为溪怦怦的心跳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梁亭松手抚在人的后颈,缓缓地往下顺去,安抚人的情绪。
直到一通电话铃声才将两人拉扯开,许为溪轻咳几声,侧过身去看远处的风景,梁亭松的手还揽在他的腰间,腾出另一只手去接通电话直接开了免提。
“老大,韩江雪和杨舟月父母那边的赔偿问题,已经处理妥了。被传销团伙骗去当客服的那些人也在核对完身份信息后送回家了,庆医那边传回的消息是林羽刚醒。”梧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具体事宜还得你下午过来安排。”
“知道了。”梁亭松刚想挂电话,却发现许为溪投来的目光,“身体还不舒服?那我下午先不去市局了。”
电话那头的梧禹一愣,还没反应,他老大就继续开口了,“明天我来处理。”
“呃……行。”梧禹站在刑侦大厅,望着手里那沓打印资料陷入短暂的沉思,然后电话那头就接着传来许为溪的声音。
“我没事,你去市局吧,工作重要。”
梧禹拿开手机看了眼通话界面,又看了时间。心中仿佛有一整片呼伦贝尔大草原,千万匹马在草原上奔驰而过。靠,这是什么对话,什么身体不舒服,什么没事,这是他能听的吗?
“嗯,梧禹,你把资料准备下放办公桌上,我下午过来。”
“好的。”
梁亭松说完后就挂断了电话。梧禹在心中默念了三遍,认真工作努力赚钱,争当社会好青年。
梁亭松挂完电话后,将手从许为溪的腰后放下来,转为牵着人的手,领着人往另一边的祭扫区走。
走到一对石碑前,方才停下,许为溪看着石碑上梁入云夫妇的名字,梁亭松这是领着他“见父母”了。
“爸,妈,这是任叔叔和许阿姨的儿子许为溪,是上次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很有趣的人,也是我喜欢的人。”
梁亭松站得笔直,将许为溪的手紧紧握着,表情严肃认真。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领着一个人站到父母的碑前。
“梁伯父好,何伯母好。”气氛庄重,许为溪能够感受到梁亭松的手心都出汗了,他并肩站在梁亭松身旁,说完后朝着石碑鞠了一躬。
他们没有在墓园做太久的停留,商量之后,回了许为溪家。因为许为溪只能吃清淡的,梁亭松就煮了面条,和人当午饭对付了。
清理完后,也到了上班的时间。梁亭松觉得许为溪发烧才刚好还得多休息,但在许为溪的一再拒绝下,还是把人带着一起到市局了。
下午的安排主要还是继续对闵仲方等人进行审问,梁亭松把办公桌上的资料查看了一遍,做完批注后返给了姚枝年,然后带上于沅和梧禹一起去看守所那边。
“不如在家里休息,跟着我跑来跑去,万一再受凉发烧怎么办?”梁亭松开着车,这回车窗就透了条缝,没敢开大。
“我乐意。”许为溪胳膊肘依着窗框,撑着脑袋眼皮都不抬,“受凉发烧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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