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微微点头:“明白了,多谢。”
护士连连表示不用谢,到护士站推了一把轮椅过来,让信宿下床坐到上面,把他送进换药室。
换药的时候林载川也在,负责给信宿换药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大夫,看起来有些年纪了,练就了一双无情铁手,下手又快又稳——
有的纱布碰到了伤口处的皮肤,撕下来的时候难免会疼,尤其这老大夫也一点都没手下留情,反正是长痛不如短痛。
信宿只感觉他的脑袋疼的一麻一麻的,天灵盖发凉。
要是房间里只有他跟这位大夫,信宿怎么也忍下来了,但是林载川在这里,他就开始哼哼唧唧地发出声音,要拉着林载川的手,没受伤的那一半脑袋轻轻贴在他的怀里。
那老医生见怪不怪地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林载川摸摸信宿的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请他轻一点,医生就极为迅速地处理好了信宿的伤口,又简单包扎起来,“恢复的还行,针口都长好了,以后就不用再换药了,等拆线就行,这次的药有点刺激作用,回去可能会疼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林载川颔首:“好的,谢谢大夫。”
那大夫摆了摆手。
将信宿送回病房,林载川又折返回来,有些担心地轻声对医生道:“大夫,他的耳朵现在还是听不到声音,要再做一个检查吗?”
医生想了想,“他住院也有一个星期了,按理说今天应该能听到点动静,别急,再观察两天看看吧,他的身体素质比起常人不太好,恢复的慢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明天晚上还是听不到,你再来联系我。”
林载川听到他这样说,轻轻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信宿出去了这么一趟,脑袋又有点晕,可能是脑震荡留下的后遗症,还有点想吐,脸色不太好,回了病房以后就病恹恹地躺下了。
林载川回到病房,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的一只手。
信宿睁开眼睛,“你也躺下吧,我们午睡一会儿。”
林载川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
信宿打起精神道:“你看到我的伤啦?是不是秃的很厉害,还能抢救一下吗?”
林载川用手指给他比了一段距离,“大概有这么长,清理出了两指左右的宽度,等以后伤口完全恢复了,把头发扎起来,看不出来的,别担心。”
信宿的头发长度完全可以扎一个狼尾小辫子,再加上他的发量一向喜人,以后确实看不出什么。
信宿看他手上的动作,再盯着他的唇形,马上心领神会,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睡吧。”
林载川将他额前有些散乱的柔软发丝轻轻拨开,“晚上醒了再吃一点东西。”
信宿“嗯”了一声,听话闭上了眼睛。
但是因为刚换过药,伤口疼的感觉有些明显,信宿疼的睡不着,很久才有了一点睡意。
迷迷糊糊间,信宿好像突然听到了脑袋在枕头上移动的细微动静,但是声音很小,他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
信宿睁开眼,耳边又传来低微的动静,隔着一道屏障似的,不甚清楚。
……好像有人在说话。
信宿耳朵稍微动了动,仔细去听,他的确听到了一点很模糊的男声,而且那竟然是林载川的声音——
信宿刚想问他是不是在说什么,但是下一秒就听到了一句低低的、断断续续的:
“想让你快点好起来,看到你病痛难过的样子,会感觉无能为力……但是,有时候又觉得,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个时候就好了。”
男人的语气中带着在他面前从来不曾有过的无奈与叹息。
信宿稍微怔了怔,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
林载川没有察觉到他醒了,声音仍然在继续。
“我们很快就会回到浮岫,最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不会、也没有那个资格阻拦你。”
“可是,无论你要做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很轻,信宿不知道是他的耳朵还没恢复,还是林载川故意没有要说清楚,他只是听到朦胧的一句,“即便要离开,让我拉住你的手。”
“不要一个人面对危险,不要去我无法看到的地方。”
许久,那男声又道:
“小婵,有时候我不清楚我给予你的所有选择是否正确,也总有一种……我其实从来没有抓住你的感觉。你可以允许自己爱一个人,但是不允许有人了解你。你可以毫不犹豫为了一个人孤注一掷,可又没有把他规划到你的未来当中。”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听到这里,信宿已经明白过来他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心里浮起一股奇怪的、浓郁的酸涩。
……原来载川都知道。
这些沉重的心事不知道在他身上积压了多久,在寂静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反复预想、揣测,而他也总是在无声承受,甚至只敢趁自己听不到的时候,无可奈何对他吐露出一两分。
信宿咬住了唇,轻轻吸一口气,小声问道:“载川,你刚刚喊我名字了吗?”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但是不太确定,你再说一下话,我听听看。”
听到他的话,林载川立刻从病床上坐起,眼中划过一丝惊喜,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喊他的名字,“……小婵?”
信宿说:“这次听到了!”
“听到了‘小婵’!”
林载川又确定道:“那这句话呢?也可以听到吗?”
信宿回答:“可以!”
“不过现在听的还不太清楚,只能隐约听的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已经能听到很多了。”
林载川神情明显一缓,长舒一口气,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医院当时检查过后,说信宿的听觉会在一个星期后慢慢恢复,两个星期恢复到正常状态。
能逐渐听到声音,就是听觉系统没有大碍了。
信宿抬起手,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凝视他,“不用担心我,载川。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林载川握住他的手腕,“嗯”了一声,“我知道。”
到了晚上,信宿用吸管喝了两份不一样的浓汤,一份是文蛤猪蹄的,一份是鸽子汤,又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米粥。
林载川则躺在他隔壁的床位上休息——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林载川的身体是铁打的,骨折刚过一周,也暂时不能长时间下地活动,能在医院里来回往返两趟已经是极限了。
信宿吃了晚饭,倒是有了一些精神,听到林载川说的那些话,脑袋上的伤也不疼了,所有的感知一窝蜂密密麻麻涌到了心脏。
他晃晃悠悠地下床,用两只手小心翼翼端着脑袋保持平衡,在林载川的病床旁边蹲了下来。
林载川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他的床边探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有一张漂亮脸蛋。
“………”林载川稍微转过头看着他,这幅模样实在有些滑稽的可爱,不由失笑,“你这是在干什么?”
信宿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示意窗外很黑很可怕,然后仰起脸看他,眼睛几乎是亮晶晶的,“载川哥哥,外面太黑了,我想跟你一起睡。”
——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事实上就算信宿没有任何借口,林载川也是一定不会拒绝他的,他轻声道:“来。”
信宿得偿所愿爬上了他的床,坐在上面,保持脑袋和脖子相对静止的姿势慢慢地躺了下来。
信宿的睡相一直挺好的,毕竟以前他是可以被被子卷成一条一晚上连手脚都不动弹的人,睡觉的时候什么样醒了就什么样,跟林载川睡在一起,也不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处。
林载川转眼望着他:“医生说,刚换了一种新药,今天晚上的伤口可能会有些疼,实在很疼的话就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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