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骞话说一半,刻意停顿了一下,瞄了程铄一眼,却没了下文,因为他想让程铄来套他的话。
片刻的安静后,程铄果然承认了,“我只是,只是觉得他长的还行,所以就多看了他几眼……他平时,也这样吗?”
“哪样?”
程铄抿了抿唇,还是选择了直说:“比如……一晚上约两个?”
“原来你知道。”陆淮骞挑了下眉,略有讶异之色,“那么如你所见,他是个海王。”
程铄闻言,只觉心头一窒,喉咙涩得说不出话来,勉强挤出一句“谢谢”,攥着酒杯匆匆离去,像是落荒而逃。
第6章 “粘腻。”
陪着程铄一起逃跑的还有他手里那杯鸡尾酒,宛如琥珀色的蜂蜜。
程铄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重回酒吧的角落里,有些失神地,默默将酒杯送到唇边浅抿。
朗姆酒搭配柠檬汁,焦糖的甜味很快被酸涩盖过,淹没味蕾,烫过咽喉,等他咽下这一口,才蓦然回想起陆老板那句喝之前记得许个愿。
没许就没许吧。
程铄本来就做好今晚不回宿舍的准备,即便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宋汶渊是个海王,但他来都来了,不急着走。
反正今夜闲来无事,就让他亲眼见证宋汶渊的阴暗面,从此彻底遗忘所谓初恋,做一次断舍离。
他这样想着,又闷了一大口。
意外的是,喝第一口时,程铄并不觉得特别好喝,只觉味蕾被刺激后调动,因为这是他从未品尝过的饮品。
但是第二口时,味蕾适应了酒水的刺激,胃是被激活的情绪器官,他开始熟悉鸡尾酒的味道,开始享受。
程铄低头,捏着酒杯晃了晃,酒水在杯壁里转了个圈。
……还挺好喝的。
缱绻的英文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在这个以月光命名的酒吧里,昏黄的光线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细网,圈住了所有在夜晚光临的客人,客人卸下白天精心粉饰的面具,露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宋汶渊也不能免俗。
后面的故事就像程铄预料的一样,宋汶渊搂着小劼走了,消失在他来时经过的夜色,看着方向,应该是到了对面的酒店。
再然后,宋汶渊又回来了,换了一套新的衣服,带了一位新的男生,甚至坐在大差不差的位置,同样先是在男生的对面说些调情的话,但是渐渐地,就和男生贴在了一起,他们互相依偎,藏在桌子下的指尖交缠。
陆淮骞拿着酒单走到宋汶渊面前,装作他们并不认识,“先生您好,请问您想来点什么?”
宋汶渊圈住男生的腰,贴心询问对方意见,“你喜欢偏甜还是辛辣的口味?”
男生缩在宋汶渊怀里说:“甜一点吧,我不喜欢辛辣的酒水。”
于是宋汶渊抬头看向陆淮骞,“能给我推荐一些偏甜的鸡尾酒吗?”
程铄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宋汶渊为什么会特意提醒陆淮骞那一句——记得送酒单。
因为在每天晚上,第一次来的客人都会得到那一句招待,但是如果客人中途出去再回来,招待的话就变成了“您想再来点什么”,可能这只是酒保或者酒吧老板的无心之言,却会让客人在情人面前露出破绽。
所以宋汶渊是在暗示陆淮骞不要说漏嘴,陆淮骞也能明白宋汶渊的请求,宋汶渊话说的隐晦,但是陆淮骞却反应得很快,可能平时没少帮着打掩护吧。
程铄的面色忽然冷了下来,他几乎将唇抿成一条线。
原来如此。
酒杯折射出刺眼的光线,鸡尾酒还剩最后一口,想起是陆淮骞调的酒,程铄忽然没了胃口,也没有兴致去看宋汶渊和男生你侬我侬。
无谓地在座位上坐了半晌,蓦然起身,即有一瞬的犯晕。
程铄发现自己的思绪开始艰涩难行,可能他从没喝过酒,酒精上头,这一杯的量,竟然有些醉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
点单的时候就付过钱,程铄直奔酒吧门口,他故意放慢脚步,免得被人看出异常,被人盯上,只是快走到门口时,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
程铄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有冰凉的酒水尽数泼在自己的右臂上,将牛仔外套洇出更深的蓝色。
然后余光里伸出一只手,骤然拉住他的胳膊。
程铄蹙了蹙眉,蓦然抬头,却不由地瞳孔紧缩——
近在咫尺的,是宋汶渊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庞。
心跳似乎有刹那的停滞,程铄怔愣在原地。
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撞到你,把酒水泼到你身上,弄脏了你的衣服,”宋汶渊的脸上是表层的歉意,“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你的外套洗好了再送给你,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程铄能感觉到宋汶渊刻意的停顿,是在等他的答复。
于是他沉默着和对方僵持,面色愈发得冷冽。
宋汶渊大概没想到眼前的小帅哥竟是这样的反应,人没上钩,难免有些尴尬,他整理了面部表情后笑了一笑,笑声听起来很尖锐,“那你觉得,我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
“你什么都不用做。”
程铄将左腕从宋汶渊的掌心挣脱出来。
正巧有酒保路过,他问酒保卫生间的位置,然后留宋汶渊在原地,独自一人前往卫生间。
也许是因为这杯泼翻鸡尾酒偏甜,被酒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粘腻,谄媚,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也像刚刚宋汶渊看他的表情。
站在水池旁边,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程铄先卷起袖子冲洗手臂,又用双手捧水拍上脸颊。
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打湿,垂落,他的视线聚焦于空荡荡的白色墙壁。
程铄早有预料,宋汶渊不会记得他,所以方才面对面的重逢,被宋汶渊演绎成了初见,他并不失落。
但是高中以来,他无数次希望宋汶渊能够回头看一眼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梦境成真,梦里的主角却是以如此轻佻的方式,做作的演技,和看似不小心实则故意的相撞,轻而易举地抹去了程铄的所有幻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宋汶渊会放着新带来的情人不管来撩他,可能是在物色新的情人,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可能,真的看错了人。
酒精开始起作用了,情绪开始积蓄、膨胀,密密麻麻塞满胸腔,排挤理性。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程铄察觉到危险,宋汶渊不值得他继续耗费时间,他该走了,提前离开没有什么不好,他可以提前返校,只是——
只是宿舍里还有一位小偷,藏在暗处,只敢发一些煽动的匿名短信。
程铄觉得自己脑海里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只在断裂的边缘,即将震碎他急于维持的平静的表面。
他不愿再多想,弯下腰,又一次用自来水洗脸,洗了很久才将水龙头关闭,甩了甩指尖的水滴。
陆淮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程铄转身离去的时候,正好与陆淮骞擦肩而过。
接着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笑,于是脑海里的那根弦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断了。
程铄眯起双眸,回头看了一眼陆淮骞。
这人在笑什么?
那边陆淮骞站到水池旁,程铄方才站过的位置,随即感觉到背后的灼灼目光。
于是他转过身,左手拨开右腕处的衬衫纽扣,然后扬了扬自己的右手,似笑非笑地提醒程铄道:“你手臂上的刺青花了。”
程铄低头看去,那条青龙早就模糊得面目全非,因为刚刚的冲洗。
他沉默地把衣袖放下,外套上还留有酒水水渍,“所以呢?”
此刻程铄不想和陆淮骞有过多的交流,更不打算留给对方回应的时间,他正要迈开步伐离去——
“程铄。”
陆淮骞将身体靠在水池边缘,他垂下眼眸,右手把衬衫袖口往上卷,“我看出你对那位两杯西洛可的客人感兴趣,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和他深交,他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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