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园路那边,应该没有看错,他跟一个女的在散步,我也不知道这么晚他为什么会在那儿……”
“他认出你了吗?”
“不知道,可能认出来了……他看了我几眼,应该也看到车里……”
怀安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知道此事机密,最好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但自己不但碰上熟人还被看到了正脸,很有可能也看到了车里的其他人。
——这下怎么办?
——我是不是给老板惹麻烦了?
白项英感受到对方的恐慌,沉默良久宽慰似的一笑,将吸到一半的香烟掐灭在缸子里。
“没事,看见了也未必会说什么,真问起来我想法子圆过去。”
第193章 46 不妙!
尽管白项英宽慰怀安说能圆过去,但这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埋在他心里,不得安宁。
早上去报社送礼时怀安就跟在身边,段希灵注意到他腿脚不便,还特地腾出椅子来给他坐。照对方的眼力见,若真在街上遇见怀安不可能认不出来。
最近为搜捕革命党人各地都在戒严,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怀安作为自己的贴身随从,深更半夜被看到陪同可疑人物往郊区去,很难不让人联想什么。
他并不了解段希灵,尽管目前为止对方在为人处事上可以说是无可诟病。但毕竟两人尚无深交,而像窝藏反动派这样的罪行并不需要什么证据,有心无心随口一句就能把人打入死牢。
——如果他猜到什么会怎么做?
——我是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提前找理由跟他解释清楚?不,怎么样都有风险。
就在白项英为此事惶惶不安之时突然又收到报社打来的电话。
严格来说不是报社打来而是段希灵打来的,因为对方用的是私人电话,以私人名义邀他出来一叙。
理由也很顺理成章,说梁广泰还任经理的时候就经常跟每日津闻来往,他接任社长之后礼数不周,多有怠慢。是逢乔迁又收了重礼,怪不好意思,想找时间请他吃饭略表心意。
白项英认为这完完全全就是个借口,因为自己送的那些东西远算不上贵重,尤其对于段希灵这样的贵公子来说。
但想到那天夜里的事,他不经怀疑吃饭是个借口,对方不过是想单独见自己问些什么。
若真如此,那倒也是一个澄清的好机会。
.
白项英满怀心思地赴约,一路上都在想怎么不留痕迹地把这事圆过去,然而等见了面对方侃侃而谈,当真是专程来约会的模样。
“向老板,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看个电影再去吃饭如何?”
“电影?”
“这家电影院今天刚好上新片子,不知道向老板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都可以。”
白项英跟着进了电影院,生平第一次坐在观众席上看电影。
因为两人到得有些晚,来不及预定贵宾席。影院经理认得段希灵,特地跑来问要不要临时安排,后者表示不必麻烦。
荧幕上在放一个外国片子,说不上来是讲什么,爱情,艺术,或者两者兼有。白项英对类似玩意一窍不通,也不打算了解,两只眼睛盯着画面上的人头,脑子却飞到了别的地方。
比起主人公在干什么,他更想知道对方约自己到这种地方来是何用意。
好不容易挨到片子放完,观众陆续退场,段希灵扭头看了眼尚在对荧幕发呆的白项英:“向老板,看来你对法国电影不是很感兴趣。”
“没有……”白项英回过神来,“第一次来电影院,而且起得早,有些犯困。”
“犯困,那就是无聊的意思了。”段希灵笑着打趣,“难为你陪我这个俗人来过俗瘾,我倒觉得这情情爱爱的看起来挺有情调。”
“段社长莫非正在谈恋爱?”
白项英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的事,想试探找不到机会,话憋在嘴里难受得要命。他记得怀安说看见对方在路边跟一个女人散步,便想顺着这个话题探探口风。
对方看似对该问题并不抗拒:“向老板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要是有恋爱对象,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时间邀请向老板你出来吃饭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想到会如此迅速地得到否定答案,白项英略为尴尬地别过眼神。
段希灵很自然地侧身拍拍他的手背,话锋一转:“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
白项英跟着段希灵出了电影院,又走进一家西餐店。
同样是换做自己一个人平时绝不会光顾的地方,菜单上全是法文,即便标了中文也还是看得云里雾里。
“向老板,今天是我约你出来,这家是我常来的餐厅,我就自作主张替你点这里的招牌菜了,要是不合口味可以再换。”
“好,麻烦你。”
段希灵看出白项英不太会吃法国菜,于是也不多啰嗦,随便点了两样常规菜肴和主食,又叫了瓶红酒。
等上菜的过程中对方又很自然地接起方才在电影院里说到一半的话题。
“原以为向老板是很正经的人,没想到还会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我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因为段社长您说喜欢看爱情片。”
“那完全是两码事,而且为什么要用‘您’呢,这太生分了。”
“我,我习惯了……”
白项英本来就后悔方才一时“失言”,再被这么调笑似的一问,简直要窘迫起来了。
更何况他实在没有多少与人闲聊的经验。如果是有目的攀谈,比方说对方若主动问起那夜在西郊附近碰见怀安的事,那他可以按照预先想好的说辞讲下去。但是对方什么也不提,这顿饭就彻底成了漫无目的的约会,这简直比应付一些社交场合还要令人头疼——他该讲些什么呢?
幸好这时候菜上来了,他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低头拿起刀叉。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教会学校教书,两年前才接触编辑的工作,接着调来天津,说实话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适应,也没有几个朋友。”
“是么?可我觉得段社长看起来应该很容易交到朋友。”
“可我觉得与你交朋友很不容易,向老板,你太拘谨了。”
“我……”
“哈,开个玩笑。”
段希灵有条不紊地动着叉子,时不时抬头望一眼白项英,发觉对方吃得很慢,举止间有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他知道这优雅其实是一种“规矩”。对方之所以看上去拘谨,是因为不想在不熟悉的场合因为做多余的动作而破坏体面,无论是方才在电影院还是此刻在西餐厅。
五年前在文化院时也是一样,若非事先听到关于对方的流言,他完全想象不出像这样一位养眼又举止得体的青年竟会愿意给男人暖床。
“家父调职,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来天津,刚到这儿确实处处不合心,所以偶尔遇见在青岛的旧识就感到很亲切。”
白项英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并没有接口。
两人顶多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说旧识过于牵强,那么对方这时候提及青岛是何用意呢?
“不过据我所知,当初在青岛从事教育行业的朋友不是去了北平就移居海外,我算是个特例了。”
“你那位女朋友没有同你一起来么?”
“女朋友?”
“啊……”白项英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对方在自己面前从未提过跟霍岩山及文化院等过去相关的事,大概是出于体谅。他倒好,主动凑上去提那沈小姐,这不等于是在变相提醒对方自己的身份么?
可话已出口,不得不接着往下说。
“那个,没记错的话是叫沈小姐?”
“哦,你是说维珺。”
段希灵倒是十分大方且自然地接了下去,“尽管我们在青岛的时候就已经分手,但是来天津后还联系过一段时间,去年她跟朋友去英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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