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院的人发现他私自离校打电话来找霍岩山,被告知“霍今鸿身体不适休养在家”,这算是名正言顺地逃了学。
被放出禁闭室的那天他不情不愿地去司令部认错。霍岩山见他那副言不由衷的倔样,又看到那双酷似瞿金江的眼睛,心里愤慨又无可奈何。
这大概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他想,随他去吧,总有一天他会体会到我的苦心。
霍岩山没有再额外惩罚霍今鸿,轰动一时的“大不敬事件”近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了结了。没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问,知情者如郭朝江对白项英的伤情闭口不谈。
从司令部回来霍今鸿没有在家里见着白项英,问警卫,说是出门散心去了。
自那日之后白项英一直在家中养伤,营里的事全都交给了付聘和小孙,霍岩山也已很久没有在夜里找过他。
几个不明内情的勤务兵打趣说白副官专宠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进冷宫了,立刻被郭朝江呵斥闭嘴。
霍今鸿因为终日关在禁闭室里自然不知道这些,问起白项英的情况,警卫也只会告诉他“挺好”,“没事”。
挺好,那就是伤差不多养好了的意思。
他摸摸自己红肿未消的那半边下巴,心想等见到哥哥要给他看看这道疤。其实还挺威风的,男人,谁身上没两道疤呢?
接着又想我不在的时候谁给哥哥换药呢,自己够不着的地方会让别人帮忙吗?
想着想着他就脸红了,因为脑子里浮现出对方赤身裸体躺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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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宅附近没有很多可以散步的地方,因此没走多远他就找到了白项英。
那块勤务兵们经常来洗澡,自己偶尔也会来摸鱼玩水的河滩。
今天是个阴天,即使没有树荫遮挡的地方也很凉快。白项英坐在离水很近的一块石头上,面朝对岸,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
霍今鸿放慢脚步,走到离对方二三十米处停了下来,从午后洁净的空气中嗅到一丝烟味。
白项英在抽烟,手时而抬至嘴边又放下,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大人用来消愁的东西,小孩子抽什么?”
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又出现了这句话。
——哥哥又在消愁了,他心里一定装着非常多的苦闷。
霍今鸿没有再往前走,一坐一站的两个人远远相距着,像是静止在了画面里。
他想起禁闭室里郭朝江递给自己的那一支烟。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支烟,很有仪式感地,仿佛宣告了他的成年。
那一支烟的功夫郭朝江对他说了很多,关于白项英的过去,以及十年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那时候还是个娃娃,刚入营没几个月,葛营长知道底下的兵在干些什么,但装作没看见。据说他吃过老鼠药,但是没有死成。”
“最初刚来的时候他还有个堂哥,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之后就没有人帮他。”
“葛兆峰叛变被杀,身边的小兵全被枪毙了,唯有他活了下来,因为司令看他年纪小觉得可怜。以前得过葛兆峰好处的人觉得是他告密,带罪立功又勾引了霍岩山才得以保命,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司令把他带回家里做了勤务兵,又过三年成了副官,谣言成真之后就没人再敢欺负他。那个时候要不是有司令护着他可能活不下来,就算他自己不去死也多的是人不想让他好过。”
“葛兆峰是从吉林一路跟着司令打过来的,党羽众多。事情过去多年仍旧有人把他的死归结在白副官头上,背地里说闲话的那几个下场都不太好,渐渐的就没有人敢多嘴。”
……
郭朝江给霍岩山当了十年的贴身警卫,进霍宅那年刚好赶上葛兆峰叛变,亲眼目睹白项英从低等兵一跃成为副官。
他知道对于白项英来说霍岩山不仅是长官还是恩人,也知道这么多年白项英除了任劳任怨在床上床下伺候对方之外,也利用霍岩山给他的权利做了很多事。
霍岩山再怎么打他骂他,这么多年除了他没碰过别的男人,白项英任打任骂,却也并未因此丢了副官的身份,两人的关系不能用言语一句话概清。
霍今鸿静静地听着,没有追问更多。
白项英不曾亲口告诉自己的事,他不知道什么是他该知道,什么是他不该知道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郭朝江答道:“我是警卫长,自然有责任了解和预料司令身边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你觉得我会害他?”
“司令是真的想栽培你,你因为不该管的事触逆他,出言不逊,对他来说是个打击。”
“郭大哥,你也觉得这是不该管的事吗?”霍今鸿道,“就算我管不了,你们为什么都不帮白副官说话,你不是也看到他伤成什么样了吗!”
“小霍……”郭朝江掐灭烟头,“你在问我为什么不替白副官说话的时候,有没有问想过他需不需要别人替他说话?”
“那……当然是需要的。”
“你发泄在司令身上的怨恨最后都会落到白副官头上,因为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就算白副官有怨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恩怨。”
“恩怨恩怨,如果由恩生怨,那不如当初就不要这个恩!”
“你凭什么替他做这个判断,你体会不了他的遭遇。”
霍今鸿哑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屋外传来脚步声,邵天喜吃完饭回来了。郭朝江起身踢开脚边的烟头,又转身对他道:“白副官不是任人宰割的人,司令也没有强迫他留下,他若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倒是你,小霍,你才是司令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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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哥哥会走吗?
——会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吗?
看着白项英背对自己孤零零的背影,霍今鸿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
一直以来他告诉自己哥哥不说的事就别去听,别去问,因为不说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可是他不问,就永远不会知道。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就像现在,他能听见他的哀愁,却没有办法去拥抱他,抚慰他。
如果他现在走过去会怎么样呢?如果他想知道,哥哥会允许他听吗?
远处的身影忽然晃了一下。白项英从石头上站起来,扔掉香烟,抬腿慢慢朝水里走去。
霍今鸿这才发现对方赤着脚,靴子摆放在地上,深色军裤卷至膝盖。
河滩很浅,白项英往前走了几步,水没过脚踝,停顿几秒他抬腿接着朝河中间趟去。
霍今鸿脑子里“嗡”的一声,拔腿就往前跑。
“哥哥!!!”
白项英听见叫喊回过头来,看见对方的一瞬间脸上又是错愕又是欣喜:“今鸿?”
霍今鸿一口气冲到对方跟前才停下,脚踩进河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哥哥!”他喘着气,弯腰撑住膝盖,“哥哥,你,你……”
白项英伸手扶他:“老郭是说司令打算放你出来,我不知道是今天。”
停顿片刻,又疑惑道:“今鸿,你怎么了?”
霍今鸿直起腰来,眼里恐慌未褪:“我,我过来找你,看见你……”
白项英反应过来,半是惊讶地笑了:“你不会以为我要寻死吧?”
霍今鸿不知道该说什么,很老实地点头。
“我看上去,很像要去死的样子么?”
“不是的,我是看见你往水里走,我,我以为你……”
“水里凉快,我浸浸脚,这河这么浅,谁会在这儿寻死呢?”
白项英笑得轻松,霍今鸿也放松下来,略有些尴尬地挠头:“哎,是我多想啦!”
两人往回走在石头上坐下,脚边是散落的烟头。白项英又摸出根香烟点燃,单手夹着举在半空,两条腿伸直了,左脚搭在右脚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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