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习惯性装聋,“等我一刻钟。”
我卷起袖管,当场做起俯卧撑,没一会儿浑身冒汗了,体温也上来了,这才站直身体,拍掉手里的灰尘,“好了,差不多了。”
我朝床边走去,我哥的眼睛越瞪越大,“等等……”
然后我弯下腰,双手按在他身侧,将他一把向床的另一侧用力推去。伴随着他一声暗哑的“操”,他像擀面杖一样滚了出去,春卷皮被展开,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强硬地抱过他。
“你干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是说了么?给你暖暖。”
“不需要。”他咬牙切齿,“好臭,离我远点。”
“暖和就行,真嫌弃你用嘴呼吸呗。”
“真的臭,你怎么这么多汗!”他绝望地闭上眼,“我想吐。”
没礼貌的家伙。我装作没听懂,“想吐?需要我抱你去厕所吐吗?”
他踢了我两脚,由于被被子缠着,施展不开,棉花脚软弱又无力,最终作罢,真开始用嘴呼吸,像头犯了哮喘的公牛,哼哧哼哧地喘气。
高热的他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我便抱他更紧,这会儿真有了种抱住碳块的感觉,好像要被他烫伤。
我们互相烫伤,体温才得以达到平衡。他不再发抖,最终恢复成用鼻腔呼吸,不再嫌弃我臭了。
“好点没?”
他不说话,闭紧眼睛,眼皮上能看到浅紫色的血管。
我拍了下小夜灯,房间随即陷入黑暗,静得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多么希望,此刻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双眼适应黑暗后,能够逐渐摸清他的轮廓,不够清晰,体温却分明。难得与他相拥,尽管是因为这样烂俗的借口。
“哥,你别欺负韩晓昀了,人家也有弟弟要养,不容易。是我逼他说的,不是他想要背叛你。我们一晚上才挣多少钱,你要是去告他,他不得破产了?”
池易暄不屑地哼哼,眉头仍然皱着。
“别老皱眉头,会留下皱纹。”我去揉他的眉心,“才二十多岁,别过几年就看起来像四五十了。”
“那得有你一半的功劳。”他说。
“我今天不是已经听你的话,没跟你去病房吗?你也得给我点进步的机会和时间,是不是?你仔细想想,我是不是已经比小时候强很多了,现在你和爸妈说的话我能听进去一半了,真的,你别不信,我知道我初中时爱逃课,你天天去操场抓我,但是念大学时我基本不逃课了,一个月顶多三次……”
我在温热的被褥中摸到石膏的轮廓,又沿着轮廓摸到他从石膏末端探出的指尖,用力握了握。
“怎么这么凉啊?是不是打了石膏血液循环不好?我明天给你买个热水袋吧?今天我先给你暖暖……”
池易暄一点反应都不给我,但他的身体不再像我刚抱着他时一般紧绷,我发现他在我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睡着了。我闭上嘴,吸气也不敢使劲,怕把他惊醒。原来幸福是这样的感觉,黑夜也觉得瑰丽,安静也感到喧闹,原来是我的心在雀跃。
睡了太久的硬沙发,才发现床褥柔软像云朵。池易暄先比我醒来,我的胳膊被一百多斤的人压了一晚上,起床后麻了好一阵才恢复。
我给我哥当了一晚上的人肉加热毯,现在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穿上西装又是风流倜傥、人模狗样。今天就是面试日,吃早餐时他问我有没有衣服穿。
“有件衬衫。”
“西装有没有?”
“没。”
池易暄听完走进卧室,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给我拿了套黑西装出来。
“你舍得借我?”
“别弄脏就行。”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别出汗。”
我拿过西装在镜子前站定,将两只手臂送进袖管。稍微有点紧,但是勉强能穿。自我欣赏一通后,拿过领带在脖子上随便系了个结。池易暄看到后左手扶额,问我是不是脑子不灵光,然后走到我面前来教我系领带。
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笔挺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锁骨正中间凹下浅浅一块圆,好像能将手指按进去。我咽了下口水,拇指与食指来回搓了搓,没有去按他。
鉴于他只有一只手能动,我就与他打配合。我听他的话,捏住一边领带固定,他左手手指翻飞,将另一边领带左缠右绕,最后穿过我手中的圈,拉下扯紧,眨眼间就变成规整的三角领带结。
“去吧。”他摆摆手打发我出门,自己坐回高脚凳前喝咖啡。
到达招聘公司门口时,距离面试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眼前的高楼大厦像只蓝色的弹簧,将我哥这样的人圈在其中。我们好像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走的到底是螺旋上行的路,还是在螺旋下行。
楼下站了四十多分钟才进去。我穿着池易暄的西服,还能嗅到他的气息:淡雅的香水味,混着委屈的余味。我担心以后他再生病,会找不到取暖的人。
电梯开始上升。我脱下西装外套,扯出扎进西裤的白衬衫,再将他给我系好的领带扯松,阔步走进了面试房间。
面试官对于我迟到十分钟的行为十分不满,但为了走完程序,还是耐着性子请我坐下。
我拉开他们对面的靠背椅,坐下后将双脚翘上桌子,然后在他们惊讶又疑惑的目光中,打了个哈欠:
“快点问吧,一会儿还约了兄弟打游戏呢。”
第33章
从面试房间出来时,离去CICI上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刚走进网吧就看见了韩晓昀,他最近将他的金毛染成了粉毛,在一群乌烟瘴气的电竞脑袋里,像一朵风骚的梅花。我高喊着:“粉毛老师!”惹得网吧里的人连连回头,直到韩晓昀也将头转过来,他才发现我是在叫他。
“病好了?”他瞅我一眼,转向电脑屏幕继续厮杀。
我订下他旁边的空位,又喊网管给我来了包泡面,问他:“最近生意怎么样?”
他摇头,“刚被挖走两个妹子,黄渝的脸拉得可长。”又问我,“你呢?面试怎么样?”
“还行吧。”
韩晓昀开始怪笑,“哎哟,这么谦虚!到时候黄渝又得气死咯。”
我问他为什么,他答:“你找到正经工作,他不就又少一名得力干将?”
“不是还有你么?”
“我弟明年就毕业了。”
“嘿。”我差点忘了这事。
吃完红烧牛肉面,和韩晓昀连排三把,他骂我用脚打游戏,给对面连送五个人头,问我最近忙什么去了,怎么技术这么拉。
“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啊?玩过家家啊!”
“没呢,玩《分手厨房》。”
韩晓昀听完笑掉了大牙,擦着眼角的泪花,问我:“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吧?”
我想不出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谁会自己玩,都是陪妹子玩。”他把我踢出队伍,说要自己单排,“玩完没分手啊?”
“没。”
目前还住在对方家里。
“有照片吗?胸大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被他带跑,“不是妹子……”
韩晓昀听到这句话瞪大眼看我,“是男人?”
“……朋友。”我补充说,“陪朋友玩的。”
“吓我一跳。”他重新去敲键盘,“我差点以为你是那个。”
“哪个?”
“那个啊!”
哦,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那个怎么了?”
他咧嘴笑开,好像觉得我问出这个问题很奇怪:“不正常啊。”
我听了没再说话,搁下塑料叉,突然没了胃口。
从网吧里出来后,我的兴致一直不高,游戏输了,和他摇骰也在输。韩晓昀说我是好几天没出来上班,手生了,先带着我喝了两小杯龙舌兰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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