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样亲密地靠在一起说些什么,嘴巴小小地动,金鱼吐泡泡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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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这就是缘分
第7章 握紧彼此的手
像有人用一根皮筋弹了弹晏山的耳根,火烧似的,烛心一跳一跳,跃到晏山的心上去,的确有什么情绪像箭一般飞过去了,晏山不愿去捕捉,让心像丝绸一般平整、无瑕。
晏山盯住隋辛驰,在隋辛驰走过来的几秒内不曾移开眼神,所以看清隋辛驰所有的运动轨迹,看清他眯了眯眼睛,又睁大,像点亮了一颗灯泡。
隋辛驰站在电视机下面了,噪音让他的面孔显得那么不真实。晏山怀疑面前的人是否是隋辛驰,那个立在老张店门张望的男子,还是仅仅他们十分相像。
隋辛驰说:“真的是你,刚才隔远了还不确定。”
然而真的是隋辛驰,如果没有在镇上相遇,他就仍旧是那个寡言、十分冷酷的纹身师,他们不会相隔这么远就将彼此认出。
应淮嘴里衔着一支烟,白烟暂时隔绝他们的视线,他重心不稳地靠着隋辛驰,眼睛很长,像没睡醒般虚着,隋辛驰的两只手都放在裤兜里,下颚线紧绷,没有任何表情。晏山想起被辣椒激出泪水的隋辛驰,眼睛眨得好密集,简直要扇起爽快的风。
晏山和隋辛驰打招呼,发现应淮一直从凌乱的头发缝隙中看他,从他的眼看到他的脚,表情微妙,依旧笑着,露出两颗闪亮的虎牙。这目光像一种审视,不友好和冒犯,晏山感到被胶水黏住,盯了回去,把应淮也看个透。一把软骨头,走起路来扭着、摇着,身体薄成纸片,放进再窄的缝他都能脱身。
应淮推了推隋辛驰,嘴角高高地吊起,尖着嗓子说:“介绍一下你朋友啊。”
隋辛驰没接话,斜倚在了吧台上,伸出右手接来一杯酒。瞬间没人再说话,谭兹文左瞧右瞧,觉得这气氛怎么就跌向古怪,他是个怕尴尬的性子,非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否则身体疯狂分泌汗液。
“应淮,这位就是你男朋友?”
“嗯。”应淮从背后摸了摸隋辛驰的下巴,两条手臂也就顺势挂上去了,“帅吧?”
没话找话。晏山简直要翻白眼,不想再看下去,侧身过去。这时康序然抓紧了他的手,他才发现康序然的手掌很冰,又非常湿,想到室内空调对康序然来说偏低了,他一定冷得骨头都痛,就问吧台要一杯温水给康序然暖手。
应淮半趴在隋辛驰的背上和谭兹文聊天,谈论某某乐队最近要来湛城演出,他把隋辛驰的一缕金发绕在手指上转,隋辛驰在回微信消息,没有反应,应淮自娱自乐得很愉悦。
晏山的余光不自觉落到隋辛驰身上去,直到康序然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反应过来,随口说要去卫生间。
他只是去抽烟,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发觉整条走廊的墙壁塞满壁画,多种风格的画作,色彩狂艳,线条飞扬,画满好多奇形怪状的生物。晏山在昏暗的灯光下欣赏壁画,感到某些生物斑斓的瞳孔要把他吸纳进去,神思被牢牢钉在墙上,没有发现隋辛驰从他背后走来。
隋辛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侧过头,看见隋辛驰耳蜗里一颗闪闪的钻,好像为目光找到了一处追随,又向下,发现隋辛驰的脖颈有一小块青灰色的脏污。宇多田光的音乐在此刻抵达顶点,她细腻的声音或许捶打了晏山的神经,致使他迷怔、惘然,大脑成为不会思考的球体,他抬起手,非常缓慢地用大拇指去擦抹隋辛驰脖颈上的脏污。
颈脉的搏动如此温良,还有怎样的触摸才能如此清晰感到生命的流动,像捧着一只鸟,感到它在手心里浅浅地呼吸。晏山接收到隋辛驰心跳的频率,按着他的肉,指腹也滚烫起来了。
怎么会擦不掉。晏山终于重新开始思考,一阵惊醒,他的手如何到了隋辛驰的脖颈上,该怎样解释这样的无常?对隋辛驰解释,或对自己解释。
然而隋辛驰只是笑,嘴唇紧闭的偷笑,把一双眼都藏起来。
“在干什么?”他笑得声音发抖,“那是我的胎记。”
晏山把手放下来,说:“这里太暗了,我以为你洗澡没洗干净。”
一块青灰色的胎记,生长得非常随意,晏山一时憎恨这块胎记让他失了脸面。他接着询问隋辛驰是否要一支烟,隋辛驰点头,流畅地偏过头来,等待打火机绽放的一瞬,将他的五官无限地描绘清晰、深刻,又远离,仿佛退到世界的另一边。
他们都没有说话。晏山与隋辛驰不是熟识的关系,即便他们在上一次见面时说过许多话,交换过彼此人生的一小部分,那是微不足道的碎片,或许都不能称之为碎片,而是颗粒,需要多少颗粒才能拼凑出完整的人生?
晏山一时好奇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马上满二十八。”
“我今年满二十九。”晏山说,“你应该叫我晏哥。”
“疯了吧。”隋辛驰笑说,“晏山。”
晏山指着墙上的画问:“你画的?”
“漂亮吧?”
“我喜欢你的画。”
“纹在身上会更美丽,欢迎来找我纹身。”
“你还需要推销生意?”
“纹身师也需要一块好的画布。”
晏山愣怔,看着自己的脚尖和隋辛驰的脚尖对在一起,他们面对面却不看着彼此。
“你纹身太贵。”
“我会给朋友打折。”
“刚才你男朋友让你介绍我,怎么没感觉出来你把我当朋友。”
隋辛驰不再笑,吐出一口烟,说:“他并不是真的想让我介绍你。”
晏山并不愿再追问缘由,他不关心应淮的想法,他们应该成为只有一面之缘的关系。
隋辛驰忽然说:“你男朋友似乎非常宝贝你。”
晏山愣了愣,他没想到隋辛驰看出康序然和他的关系,自然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眼睛。”隋辛驰顿了顿,“你没发现他的眼睛简直要把你看穿了吗?一直看着你。”
晏山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你男朋友就在身边,怎么还那么关注别人的男朋友?”
隋辛驰也就用调侃的语气回应:“你吃醋了吗?”
“我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隋辛驰换了一个姿势站着,说:“我很好奇,前两次见面你有察觉出我们是一类人吗?”
晏山回忆之前隋辛驰给他的所有感觉,说:“其实除非同性恋特征太明显,否则我没办法分辨,更多是靠相处中的感觉,如果两个人可能形成不一样的关系,那氛围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你有没有看出来我的性取向?”
“这还重要吗?”晏山熄灭手上的烟,从隋辛驰身边走过去,带起一小股风,“现在我确定了。”
酒吧内有人求婚,男人举着一大捧新鲜娇艳的红玫瑰下跪,几乎把他的整张脸挡住。大屏幕上开始轮番滚动两人的照片,周围人的嚎叫声很激烈,使求婚仪式变成一场不知为了取悦谁的表演。
晏山不喜欢将幸福和爱包裹成娱乐产品一般示众,陌生人见证了爱情,五分钟后遗忘爱情,爱情终归化为私密。他走到康序然的身边去,康序然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求婚仪式,他仿佛深深地陷入进去,被女人惊喜的泪光所触动,面容一片柔和。康序然羡慕被大众所祝福的爱情,他一直追求的也就是认同,其实晏山不明白,认同究竟能为爱情带来什么价值。
康序然回过头,握住晏山的手掌,指腹在他的掌心柔缓地摩挲,好像在探索纹路的走向。康序然抬起头来看他,目光是期待的,可能他在幻想捧着玫瑰花的人是晏山,晏山下跪、取出戒指、吻他,屏幕上滚动他们相爱的证据。
有一缕凉意攀上晏山的耳后,但康序然的手心已被温水暖热。他看见不远处站着隋辛驰和应淮,他们也正在注视这场求婚仪式,应淮热烈地鼓掌,随人潮一起吼叫、呐喊,双颊已潮红,他是一个热情的人,而隋辛驰的表情显得冷淡,无论应淮如何在他身边蹦跳,他始终半靠在墙上,投下的阴影把他整张脸套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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