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犬(16)
“我为了陈记,你为了分会,各取所需。”陈轩笑得比哭还难看,“只要不触及底线,我肯定会利用你。”
是了,林海心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再也不会深入一步了。陈轩所谓的示弱与妥协,不过是为了夺回家产的让步,等到有一天事成,陈三少说不定还会成为下一个陈振兴,继续将分会打压得出不了头。
“怎么了,很失望?”陈轩笑吟吟地扯林海的衣领,“林行长,我就是这样的人,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你难不成还想感化我?”
陈三少仰起头,亲吻他的喉结,再暧昧地啃咬:“你知道怎么治我的嘴吗?”
林海喉咙一紧,抓住陈轩探向自己腿间的手。
“林行长真没见识,要治嘴,当然要用嘴舔了。”说着便要俯身,“反正我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在我二哥的生意没出岔子以前,我的用处就剩这么点了。”
“……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我自己。”陈三少不仅俯身,还要跪下,“可我能怎么办?我就是坏透了。”
风雨欲来,天地间反倒短暂地安静下来,林海猛地把陈轩抱起来,不知为何就是看不下去三少爷这幅自暴自弃的模样。
“林海,你救救我。”
他猝然惊住,竖耳细听,方知不是幻觉。
陈轩眼角沾着泪,哽咽道:“我不要变成那样的人,你救救我……”
林海想把三少爷推开,想谴责他利用自己的同情心,可一撞进陈轩的眼睛就犹豫了。那里暗流汹涌,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陈三少快被逼疯了。
他伸手把三少爷搂在怀里,绞尽脑汁地安慰,生硬的措辞一个接着一个从他的嘴里蹦出来:“不会……你不会变成那样的人,我不治你的嘴了。”
陈三少时不时抽一下鼻子,指尖在林海的掌心用力地抠。
“别想了。”他叹息,“等你二哥的生意出问题,咱们再谈利用的事儿。”
“好。”陈轩平静下来。
于是林海把云四叫回来,吩咐他快些开回家,再脱了外套替三少爷披上,好生搂住。
陈轩突然没头没脑地又说了一遍:“好。”
林海寻声回头,刚好看见豆大的泪珠顺着陈轩的脸颊滴落,在日光下闪过一道微光,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领口。陈三少只眼尾发红,呼吸平稳,那滴泪就像是他的幻觉。
可林海知道那不是幻觉:“还冷吗?我抱你。”
“冷。”陈轩轻声回答,垂头钻进他怀里。
悄无声息间,林海的肩头被温热的泪打湿,他装作没察觉,轻轻拍三少爷的背,心里涌动着热潮。到家以后,陈轩睡着了,眼角糊着泪,看着特别狼狈。林海却瞧着顺眼,把三少爷抱回卧室歇着,远方站在屋檐下等他出来,再压低声音汇报分会的损失。
“真是个祸害。”林海听完,喃喃自语,“当初就不该心软救他。”
远方不置可否:“娶都娶了。”
“也是。”他笑笑,“去处理一下吧,虽然损失不大,但要时刻注意,别再着了三少爷的道。”
“行长,你把他送回去也成。”
林海默然。
“只怕是送不回去了。”远方眼睛毒辣,一针见血,“您也不会忍心把三少爷赶走的。”
“先这么着吧。”他收敛神情,盯着屋檐下的光出神,“就算他夺不回家产,我也养得起一个阔少爷。”
话里话外是接纳陈三少的意思。
远方不甚赞同:“陈振兴肯定以三少爷的名义从分会榨取好处,咱们以后在南京的处境更糟糕。”
林海回头看了一眼,扶着门框苦笑:“那又能如何呢?陈轩已经嫁给我了,生是我林氏的人,死也是我林氏的鬼,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的……再说,陈振兴想要打压咱们,什么理由没找过?”
言尽于此,林海自知远方不会明白,反身回屋,帮陈轩绞了张干净的帕子敷额头。
“你怎么总是病恹恹的?”他俯身亲吻三少爷干裂的嘴唇。
陈轩被他吵醒,眨巴着眼睛咳嗽。
“下回学聪明点。”林海倒了一杯茶,扶着陈轩的背喂他喝,“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回去接你。”
陈轩抱着茶碗猛灌,差点呛住:“你……你要是不来呢?”
“你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林海蹙眉又倒了一杯茶,“我再讨厌你,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你喜欢我啊?”陈轩喘着粗气趴在他背上。
“不喜欢。”照旧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就把我丢下吧。”陈三少搂林海的脖子,又迷糊了,“反正这辈子也没人要我。”
林海把茶杯搁在床头柜上,耳朵被陈三少啃红了,他微偏了头,双手绕到背后,把三少爷背起来:“去泡个热水澡。”
“你陪我。”陈轩胡搅蛮缠,明知会被拒绝,却热衷于此。
林海只得陪三少爷说话:“你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想知道?”陈轩得意得像只翘起尾巴的狐狸,“求我。”
他立刻松开一只手。
陈三少差点从他背上滑下来,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林海,你干什么?”大概是生病的缘故,质问的语气很软,听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说吧,那是什么药?”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陈轩嘟囔着解释,“就是彩云轩的姐儿们常用的,能助助兴,但药效不强,最多让你硬一会儿而已。”
“你怎么知道有这种药的?”
陈轩晃了晃腿:“我是个阔少爷。”
“是了,三少爷。”他讥笑,“请问你的父亲何时能把商会传给你?”
陈三少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不吭声了。可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又高兴起来。
“你是不是吃醋了?”陈轩雀跃地捏林海的耳垂,继而认认真真地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林海背着他走到浴盆边,把人放下:“就你这身板,去了能干什么?”
“听曲儿。”陈三少答得理直气壮,还顺手把他的眼镜给摘了,“我不喜欢你隔着东西看我。”
林海默许了三少爷的胡闹,帮这人脱衣服,没脱几件愣住了——陈轩身上的绷带还没拆呢,哪里能泡澡?
陈轩冷眼觑他,酸溜溜地调侃:“哟,林行长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的手微微一顿。
“也是,林行长根本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怎么可能记得我身上有伤呢?”陈轩越说越哀怨,推开他,自己系衣扣。
林海默不作声地把三少爷拉回怀里,硬是拍开他的手,把自己扯开的衣扣再给系上:“我去给你拿个手炉。”
陈轩轻哼。
“再煮两个鸡蛋。”他无奈地妥协,“三少爷,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净会闹脾气?”
“谁乐意要你的鸡蛋?”
“吃不吃?”林海反问。
陈轩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吃,我要蘸酱油。”
“烦死了。”林海系好衣扣,把三少爷推回床上,“你还是睡着的时候看着顺眼。”
陈三少顺势翻了个身:“林海,你趁我睡觉偷看我?”
他神情不变,勾了勾唇角:“我还偷亲你了。”
陈轩霎时呆住。
林海将了三少爷一军,愉悦地出门,刚巧撞见云四。
“行长。”云四对他挤眉弄眼,“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他不答,只盯着云四一个劲儿地瞧。
云四吓住,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后院还有活要做,行长我先……”
“你先去煮两个鸡蛋。”林海这才开口,慢吞吞地吩咐,“别煮太老,再倒点酱油。”他见云四心急要走,又把人叫住,“记得带个铜手炉回来。”
云四头也不回地应了,一溜烟跑没了影。
林海便再走回去,刚巧看见陈三少坐在床上瞧他笑,身上的衣服没穿好,耷拉着,露出缠着绷带的肩膀。
“鸡蛋呢?”陈轩把腿架在床头,悠闲地晃。
当真是一副阔少的模样,纨绔得林海恨不能把人扔出门外。
陈轩还没察觉出他的火气,仗着林海心软,将一条手臂挂在床头胡乱挥舞,甚至拽住床帐拉扯,顿时灰尘漫天飞舞,把三少爷自己呛得捂住嘴咳嗽,再按住腰腹喊疼。
“伤口裂开了。”陈轩趴在床上,费力地解绑带。
微弱的光线在床帐上流淌,他注视着三少爷把绷带缓缓解开,沾满血污的腰腹逐渐暴露在空气里。林海走过去,按住陈轩的手,阻止三少爷的动作,继而从床头柜下取来成卷的纱布。
“忍着点。”他毫不留情地把和伤口粘在一起的绷带扯开,“明天不归宁了,我代替你去行礼。”
陈三少撇撇嘴,挠他的下巴:“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林海摇了摇头:“你不值得。”
陈轩抬起的手又落下,喃喃道:“那我就变得更惨,让你心疼。”说完,信誓旦旦地发誓,“明天我就回陈记,让你心疼死!”
“你傻?”林海忍下怒意,下手重了一分,陈三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讥讽地笑;“上赶着给你二哥当出气筒?”
“不挨打,怎么让你对我好一点?”陈轩不以为然,仿佛满身的伤都不足挂齿,“林海,你对我的欢喜都是心软时才会有的……我贪心,还想要更多。
陈三少眼里燃起零星的光:“时间久了,说不定你就会很喜欢我了。”他竟羞怯起来,“非我不可的那种喜欢。”
第十九章 鸡蛋蘸酱油
林海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他骂陈三少坏,责备陈三少利用自己,可陈轩的“喜欢”无比纯粹。林海自问做不到陈轩这般坦坦荡荡地提喜欢,也无法理解,从小活在陈振兴和两个哥哥阴影下的三少爷,为何对待感情如此真诚。
“林海。”陈轩乖乖坐在床上,“你说得对,我从肉体到灵魂都坏透了,但只这一点喜欢是真的。”
“我什么都拿不出手,只有喜欢可以给你。”陈三少轻声保证,“真的,都给你……我连自己都不喜欢,好不好?”
孤注一掷的狠劲儿将林海惊住了,他本能地问:“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求我?”
陈轩也愣住,一腔热血被冷水破灭,肉眼可见地蔫下去,双手攥着被褥发抖。
“你怎么……”林海慢慢握住三少爷的手,“活成这样了?”
“我也不想。”陈轩的头也低下去,“可是林海,在没遇见你以前我就坏掉了,我也不想让你娶这样的我……我一直试着让你更喜欢我一点,一点点,但是适得其反。”三少爷猛地仰起头,“我能怎么办?我仅有的干净的感情都给你了,一无所有的我以后怎么活下去?”
朱红色的门板在风中痉挛,宛如耄耋老人手里的拐杖,咯咯哒哒响个不休。林海搀住陈轩的手,欲言又止。
“我把什么都给你了。”陈三少委屈起来,“你就对我好一点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