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犬(48)
约摸一刻钟的功夫,陈轩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
“有吗?”他无奈地问。
陈三少不答,走到床边往林海怀里拱,终于安心了,默默地掉了几滴泪,继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讨亲。林海亲了又亲,没有再逼着三少爷说话,只搂着陈轩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
混着哽咽的喘息在他耳畔徘徊,林海有些恍惚,上一次与三少爷同床共枕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林海,你有没有受伤?”陈轩冷不丁地开口,把他从回忆中拉出来。
林海巴不得三少爷开口说话,连忙扒开衣领调侃:“这不是刚被你咬伤吗?”
陈三少盯着他的脖子呼哧呼哧地喘气,半晌又问:“别的地方呢?”
“这里。”林海捏着三少爷的手腕往心口按,按完又要往身下塞。
陈轩不干了,起身跨坐在他腰间,担忧地望着他的眼睛:“我爹没为难你?”
“三少爷,对我来说这世上能称得上‘为难’二字的,只有你了。”
“林海,我认真的。”陈三少抹了一把泪,“我爹说,要是我不劝你娶钱家的二小姐,下次就不是断腿能解决的事儿了。”
三少爷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我……我自己怎么样都没事,因为见你挨打……都没事,可我不能让你再受伤了……”
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竟是这般模样。林海听得肝肠寸断,恨不能把陈三少搂个满怀,却又担心碰到他脊背上的伤痕,只能虚虚地抱着,再哑着嗓子哄:“怎么能说是没事儿呢?”
“你挨打,我跟着难受。”他亲陈轩糊满眼泪的腮帮子,“你哭,我也难受。”
“三少爷,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最在乎你的人是谁?”林海的声音发起抖,连日来的思念喷薄而出,“是我。”
他把陈轩的手按在胸口最滚烫的位置:“你睡不着,我也跟着失眠,你吃不好,我也没胃口,就连你身上的这些伤,哪一道没抽在我的心上?”
陈三少浑身发抖,垂着头呜咽:“你以为……你以为我不是吗?”
三少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也是这些时日委屈狠了,根本收不住:“我一想到你要娶别人,恨不得……恨不得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可你会因为我受伤啊……”陈三少的嗓子彻底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我怎么能……怎么能让你因为我受伤?我爹那么狠,你哪里……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俩一口气把心里话说了个透底,林海抱着抽抽搭搭的三少爷,没过一会儿又亲做一团。
“对你的相公有点信心。”林海气息不稳,在亲吻的间隙含糊地劝。
他得到的回应是陈轩不情不愿的哼唧。
“说真的。”林海打陈三少的屁股,“你也太不相信我了。”他打完又心疼,“你爹再怎么厉害,我也没差到哪儿去。你瞧瞧这分会,哪里不是我打理的,怎么就是担心我呢?”
“我喜欢你嘛。”陈三少趴在他怀里扭屁股。
“谁要你这种喜欢?”林海开玩笑,“遭罪死了。”
陈轩闻言难堪地低下头,舔了舔他的下巴,软踏踏地倚在他肩头,呢喃:“那就别要。”
“我不要,谁要?”林海揽着三少爷的腰,视线又落到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别闹了,我先给你上药。”
“你自己的腿还瘸着呢。”三少爷推开他的手,自己蹦下了床,翻墙倒柜摸出点药膏,凑到林海面前让他帮着擦,眼里还闪着点惹人心疼的泪花。
林海让陈轩转过去,他用手沾着药膏一点一点抹在鞭痕上,然而越是近看,他越是下不去手,那些伤疤粘着皮肉,还有凝固的血块摇摇欲坠。
“林海。”像是知道他心里难受,三少爷叽里咕噜地说起话,“其实我知道你厉害,要不然我当初也不会看上你。”
“但是人家不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陈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去摸他搭在肩头的手,“疼呢。”
“知道疼,还敢跑?”林海哪里舍得再责备陈轩,三两下涂好药,把人往怀里一搂,再也不肯撒手了,“你就是心思太重,想的事情太多,有的时候反而会钻牛角尖。”
陈三少被他的说教搞烦了,捂着耳朵往被褥里钻。
“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林海没好气地把人捞回来,“我还没原谅你呢,就算是为我好,也不能逼我娶别的女人。”
陈轩大惊失色,扶着他的肩大声喊冤:“我是为了你!你以为我想让你娶钱家的二小姐?”三少爷又开始仗着林海的喜欢胡搅蛮缠,“林海我告诉你,你娶了我,就别再想再看别人,一眼也不行!”
要说阔少爷就是阔少爷,惹人生气的本领一流,林海冷眼瞧着陈三少在自己怀里蹭,蹭完还伸手四处乱摸,后来实在忍不住,攥住陈轩的手纳闷道:“你胆子怎么变这么大了?”
“反正你的腿动不了。”陈轩美滋滋地嘀咕,被攥着手腕,手指还在拼命晃动,“林行长,让小爷来偷个香吧。”言罢,另一只手钻进了衣摆,暧昧地抚摸他的腰腹。
“还偷香……”林海气得直笑,由着三少爷乱摸,自己埋头去亲,把陈轩亲得浑身发软,“我看你是皮痒了。”
陈三少没偷成香,反被林海亲得迷迷糊糊,闭着眼睛嚷嚷:“过年了,我要吃雪花酥。”
“吃什么吃?”林海把三少爷按在床上,胳膊抬起又落下。
明明气得牙根发痒,还是舍不得。陈轩发现了林海的窘迫,立刻得意洋洋地趴在他的大腿上,浪荡地摸他的下巴:“林行长,给小爷笑一个。”
第五十六章 花生酥
林海慢慢低头,把陈三少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当真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
陈轩的眼睛都看直了,愣愣地呢喃:“林海……”
“满意了?”林海把三少爷抱进怀里,“还想要我做什么?”
他亲了亲陈轩的颈窝:“今天舍不得欺负你,就想好好疼你。”
“你……你可别这样。”陈三少扭扭捏捏地拒绝,指甲在被单上滑来滑去,“我会闹上天的。”
“闹吧。”林海扣住三少爷的手腕,半是感叹,半是揶揄,“我惯着你。”
床边的药膏忽而跌落在地上,陈轩慌慌张张地寻声望去,林海却将三少爷的头掰回来,面上的笑意还是温和的,陈轩的目光终是摇晃起来。
“我宁可你别这么喜欢我。”三少爷也握住了他的手,“林海,你现在都不凶我了。”
“你……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舍不得。”他还是一样的说辞,笑着吻陈三少的额头,“我也不想这样,可就是忍不住对你好。”
一颗真心或许不能换来另一颗真心,好在林海的运气不错,陈轩也把心给了他。陈三少握着林海的手发了会儿呆,忽然苦笑着将头贴在他的心口。
“林海你知道吗?我不怕挨打,也不怕你骂我,我唯一怕的就是那个时候连你也放弃我。”
“其实我挨打以后连遗书都写好了,可想想,没了你,根本没人会在乎我的后事,所以就给烧了。”陈轩轻声嘀咕,“等我以后老了,也不写遗书,反正有你呢。”
林海听得心惊肉跳:“那我得在你之后死。”
他揉陈三少的脑袋,半真半假道:“三少爷,你可得在奈何桥前等等我。”
“为什么啊?”三少爷有点不情愿。
“我哪里放得下心让你一个人留在世上?”林海把下巴搁在陈轩肩头,“倒不如安安稳稳地把你送走,一切安排妥当了再去地府找你投胎。”
“可别。”陈轩闷声闷气地拒绝,扭头不去看他,“我不想等人。”
林海一听这话,忍不住抬手掐三少爷的腰:“等不等?”
三少爷嘴硬了会儿,服软了,哼哼唧唧地说:“不等你,我怎么投胎?”
“才不要一个人走。”陈轩气鼓鼓地啃他脖子上的牙印,“万一你和别人跑了呢?我得看着你。”
“好。”林海牵住陈三少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说好了,一定要等我。”
“等呢。”三少爷轻声保证。
林海沉默片刻:“不许哭。”
“谁哭了?”陈三少含泪瞪他,“我才不会因为你的话哭。”
林海凑上去吻陈轩的泪:“嗯,你没哭,是我在哭。”
这下子陈三少真地哭了,趴在他肩头小声抽噎:“别说以后,我……我害怕。”
“好了好了,不说了。”林海哭笑不得地改口,抬手轻轻拍三少爷的背,“怪我,老是想太多。”他说完,颈窝轻轻一痛。
三少爷又给林海盖了个戳。
他们安安静静地抱着,林海刚想问陈轩还吃不吃雪花酥,这阔少忽然茫然地问:“若是我们没投到一块儿去怎么办?”
他花了几秒钟才明白陈轩在说什么:“投胎投成什么,我都永远陪着你。”
“你听听门外的风,檐下的雨……都是我在陪你。”林海说完咬住了三少爷的耳垂。
陈轩听得眼眶发红,哽咽着推他的头:“读书人就是会说情话。”
“那我呢?”林海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三少爷咬唇思忖片刻,仰头与他四目相对:“你在我眼里。”
林海的心跳骤然加快,嘴里说着:“又是从哪段戏文里听来的情话?”手上已经把陈轩抱了个满怀。
窗外的风时而缓时而急,将屋檐上的雨水全卷落了。他不想做风,亦不想当雨,只想像现在这样陪伴在陈三少身旁,不谈未来,不在乎值得与否,心甘情愿地耗尽毕生的精力对一个人好。
雨声突然被刺耳的爆竹声震碎,陈轩浑身一颤,披着外衣走到窗边往外望。
“是云四。”三少爷趴在窗框上向外看,“林海,你们分会过年还放炮?”
他揉了揉头发:“过年自然要放。”
陈轩满脸羡慕:“真好。”三少爷又转头往外望,“我爹从不让我们放炮,说是声音太吵,小时候我偷偷买鞭炮被发现,大年三十还被罚跪过祠堂。”
陈轩每每提及陈记的事,他都沉默不语,不是不心疼,只是往事早已成定局,林海能给的只是更好的未来。陈三少的思维总是跳跃的,刚悲伤完,忽然又跑到床边,跪趴在他身上:“林海,如果你再离开我一次,我就真的疯了。”
陈轩认真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离不开你。”
“三少爷,我也离不开你。”林海猛地揽住陈三少的腰,耳畔的声音迅速消散,只剩陈轩紊乱的呼吸,“但你得搞清一件事,这次不是我离开你,是你把我赶走的。”
他猛地翻身,把惊慌的陈轩压在身下:“三少爷你记好了,要是再把我推开一次,就不是哭一哭能解决的事情了。”
“你的腿……腿?”陈三少震惊地低头,又羞恼地反驳,“你才哭!”
林海故意忽略后面一句话,低头咬住三少爷的嘴唇:“翻身而已,我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