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犬(44)
林海知道这阔少爷不明白这个道理,有意惩罚:“没了就是没了,喜欢你的那个我不会再回来了。”
陈轩眼睛眨也不眨地听着,呆愣愣地问:“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陈三少像被抽了灵魂的空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开林海的手往卧房外跑。林海费力地爬上轮椅,摇到门边时陈轩已经跑没了影,空荡荡的院落里只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
“远方!”他提高声音唤下人,“快去找三少爷。”
远方应声去了,还没跑出两步,陈轩就和云四吵吵闹闹地回来了。
“三少爷,家里实在是没有桂圆。”云四急得跳脚,“要不我现在出门给你买?”
“去买!”陈轩蛮不讲理。
林海冷着脸看三少爷胡闹,给远方一个眼色,下人立刻拎着陈三少的胳膊把人推进卧房。陈轩踉踉跄跄地跌进门,想要往外跑,正撞上坐着轮椅的林海,气焰瞬间熄灭:“干……干嘛?”
“你闹什么?”林海扶着门框,蹙眉道,“这时候吃什么桂圆?”
“我就想……”
“三少爷。”他把门关上,顺带还上了锁,“乖乖陪我待在屋里,别瞎胡闹。”
林海说完放缓了语气:“你实在想吃,我让云四去给你买,但这个时间不一定能买到。”
三少爷站在屋子正中间扒拉手指,闻言神情挣扎:“我就是要现在吃。”
林海觉得陈轩在故意闹脾气,板起脸训道:“等一会儿不行吗?”
“我求你。”陈三少垂着头,再次开口时语出惊人。
林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转身,指着陈轩的脸气得发抖:“你再说一遍!”
“我求你!”陈三少把嘴唇咬出一圈牙印,“我要吃桂圆。”说完扶着书桌喘息,眼尾红得像是随时会落下泪来。
林海的怒气差点撑破胸膛,冷笑着把轮椅摇到三少爷面前:“趴在椅子上。”
陈轩刚要回嘴,他就冷呵道:“趴着!”
三少爷脖子一梗,趴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把裤子脱了。”林海搁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这下子陈轩不干了,揪着衣摆回头瞪他:“你干什么?”
“你脱不脱?”林海并不搭理陈三少的反抗,抬手隔着裤子对着陈轩的屁股就是一下,“不脱我就这样打。”
“你……你打我屁股?”陈三少傻了眼,趴在椅子上抽鼻子。
“打的就是你。”他按着三少爷的腰,又狠狠打了几下,“以为我们家没有家法?”
三少爷目瞪口呆,“你”了半晌豁出去了,把裤子一扒,趴在椅子上叫嚷:“你打,你继续打!”
就好像仗着林海的舍不得就肆意妄为似的,可林海还真就舍不得,隔着裤子还能装装样子,现下看着面前两瓣白嫩嫩的臀瓣,又可气又可笑,最后就抬手拧了一下。
然而只这一下,三少爷也疼出了泪花,抱着椅背呜呜直哭。
“知道错了吗?”他把人拉到怀里。
陈轩摇头,拍开林海的手继续抹眼泪。
他只得耐着性子道:“又没真的打你,我舍不得的。”
林海温柔起来,三少爷反倒转身往他怀里钻了,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就是……就是想起嫁给你那天吃了桂圆……”
“因为这个?”林海怔住,愧疚如潮水将他淹没,“是我错了。”说完在卧房里四下寻找,“可家里真的没有,先吃几块红枣干好不好?也是甜的。”
跟哄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林海把桌上的红枣干拿了递到陈轩唇边,哄着三少爷尝一口:“和桂圆一样好吃。”
“不……不一样……”陈轩一眨眼睛,泪珠子就扑簌簌往下掉,捏着红枣干委屈巴巴地嚼。
林海搂着三少爷叹气,想问陈轩为何不直说,但想了想对方的性子,心里立刻有了答案——不就是抹不下来脸吗?要让陈轩服软,不动点真格是不行的。
“疼不疼?”林海念及此,忍不住揉了揉陈三少的屁股。
陈轩含着红枣干点头:“疼死了。”
第五十一章 桂圆和菱角
“我给你揉揉。”
陈三少闻言被红枣干噎了一下,睁着通红的眼睛望林海,望着望着,嘴巴就贴过去,搂着他亲起来。甜丝丝的枣味扑面而来,林海忍笑回应三少爷仓惶的吻,舌尖沿着湿软的唇温柔地勾勒,最后按着陈轩的后颈慢慢加深了这个亲吻。
“真是要了我的命。”他含糊地感慨。
陈三少吮着林海的唇吮得直哼哼,把眼泪糊在他下巴上,难过又凶巴巴地质问:“我这几天是不是哭太多次了?”
“嗯。”林海刮了刮三少爷的鼻尖,“男儿有泪不轻弹。”
陈轩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乐意哭就哭,只哭给你看。”
温柔的情愫再一次将他们包裹,刚巧云四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怀里揣着个小小的包裹。
“三少爷,只有桂圆。”下人憨憨地笑,“花生卖光了。”
圆溜溜的桂圆从纸包里滚出来,陈轩定定地注视着它们,直到林海伸手剥了壳塞到嘴边也没回神。林海当陈轩想到成婚时的事,默默地坐在一旁剥桂圆,于是一条湿软的舌头开始在他的指尖打转,陈三少总贪恋一丁点甜味,趁着林海抽手时匆忙吮吸。
“不能吃太多。”等纸包里的桂圆下去大半,他停下手,“容易上火。”说完转头吩咐远方:“中午煮点菱角,给三少爷败败火。”
陈三少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林海回头望了一眼,逆光不太看得清三少爷的神情,只觉得那双眼睛里盛了太多的依恋,连忙张开双手把人搂住:“想哭就哭,我惯你。”
他怀里的阔少爷发出类似哽咽的哼哼。
“菱角是人家一大早摘下送来的,很嫩,你肯定爱吃。”他怕自己说太多,陈轩不好意思哭着发泄,只得说些闲话,“我来剥,你张着嘴吃就成,好不好?”
然而稀奇了,陈轩像是哭够了,趴在林海肩头喘粗气,还偷偷摸摸地抓了一把桂圆塞进口袋。林海装作没看见,对着陈三少又是亲又是哄,好说歹说把人哄住了:“别瞎想。”
陈轩点头,乖顺得不得了。
林海这才安心,松开手由着陈三少往屋外走:“时候不早了,你去前厅坐坐,马上就能吃午饭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不可能真的将三少爷用链子拴在身边,况且陈轩除了分会,根本无处可去。奈何林海还是低估了陈振兴寄来的信的分量,等远方跑到厨房说陈轩不见时,他剥菱角的手狠狠一颤,指尖瞬间划出了口子,暗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半碗白嫩嫩的菱角肉上。
“看门的下人说三少爷很早就出门了。”远方连忙把碗挪开,拿了帕子替林海擦手,“说是要去买东西,他们不敢拦。”
林海一声不吭地听着,等远方说完,拳头猛地捶在桌上:“不敢拦?”
“行长,那是三少爷啊。”下人叹了口气,“您的男妻,谁敢拦?”
“好啊……”他轻轻笑了一声,继而抿唇摇着轮椅往外走,“长本事了,还会跑了。”
林海直到此时才明白,三少爷早上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从而逃出分会。好一个陈轩,好一个能屈能伸的阔少,林海出分会门时都被气笑了,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磨人精,明明被家法伺候的时候委屈得软踏踏地趴在他怀里,转眼就能扯谎往外跑。
“行长。”云四开车到了门前,摇下车窗喊,“咱们去哪儿找三少爷?”
林海回过神,张嘴时犹豫了。陈轩嫁给他以后,再也没去彩云轩,听曲儿也就听了一回,这年节的档口,三少爷能去哪儿呢?
“行长?”远方也走到他面前,轻声询问,“要不要派人去陈记问问?说不准三少爷回家了。”
林海闻言,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指着头顶分会的牌匾:“这才是他的家。”
然而他话音刚落,街口就拐来一辆黄包车,上头窜下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弯腰小跑到分会门前,嬉皮笑脸地对他们行礼。
“林行长,我是陈记的伙计。”小厮拱手道,“三少爷刚刚回了陈记,托我给您带个口信。”
林海抬起的手慢吞吞地收回来,冰冷的指尖缩成了拳。北风呼啸,小厮的话被绞成零零碎碎的字眼,徘徊在他耳畔,却又钻不进心里。
“咱们三少爷说了,您什么时候娶钱家的二小姐,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亲口说的?”林海缓缓撩起眼皮,直视小厮的眼睛。
小厮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点头:“三少爷亲口说的。”紧张的神情不似作假。
而林海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印子,都是听小厮说话时抠出来的。
“行长?”云四懵了,跑上来推他的轮椅,“咱们还去找吗?”
“找什么?”林海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面上满是疏离的微笑,边摇着轮椅往分会里走,边头也不回道,“没听见人家说吗?我娶钱家的二小姐,他就回来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掌心又多出五道红痕。
早先那些话果然全白说了,林海已不知该不该生气,毕竟陈轩就是这样的人,行事作风唯利是图,可听小厮亲口说出来,对他的打击还是大。
远方和云四都没跟着林海往屋里走,两人面面相觑,站在门前发愣,任由他独自摇着轮椅回到厨房。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桌上搁着只秀气的瓷碗,林海看见那半碗沾着血的菱角,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怒火像被浇了油的稻草,瞬间烧起窜天的火光,他挥手将剥了大半个早晨的菱角摔在地上。瓷片支离破碎,如同他送出去的一颗真心,被陈轩狠狠碾碎,又伸脚上去踩。
可这还不是最可气,最可气的是林海觉得自己正乐呵呵地等着人来踩,因为那是三少爷。正因为那是三少爷,他所有的底线都形同虚设,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然而万千种柔情最后换来的却是最残忍的践踏。
“我对你的喜欢……”林海喘着粗气,扶着桌子跌跪在地上,“在你眼里怎么就那么不值钱呢?”
他边说,边伸手把菱角一个接着一个拾起来,指腹被瓷碗的碎片划得鲜血淋漓也不在乎,等远方和云四寻声赶来时,他已经拾完了。
“行长!”云四扑上来扶林海的胳膊。
“给三少爷送去。”他勾起唇角,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阴狠,“就这么带着血送到陈轩面前。”
云四听得直抖,双手接过菱角连声答允。
比狠,林海不会输过陈轩,毕竟他熟悉三少爷,熟悉到骨血里,没人比他更了解阔少的软肋。既然选择了互相伤害,他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云四捧着菱角走了,再回来时,掌心里多了几颗桂圆,还有剥了壳的花生。
林海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望着云四的手掌先是怒火中烧,继而收敛神情跌坐回去,全然没了一贯的冷然,反倒颓然苦笑:“他有没有说什么?”
云四战战兢兢地摇头,把桂圆和花生塞进他的手心:“我见着三少爷了,他拿到菱角的时候没什么表示,但一进屋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