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的中心(33)
作者:吃素
时间:2019-01-15 11:54:27
标签:女装 土味
遇见关乐花之前,马千家没恋爱过,关乐花走了之后,马千家也没恋爱过。他做不了逗人开心的流氓,他只是个怀着深沉爱意的懦夫。
哭完了,马千家给庄百心打了个电话,问她:“你真的能联系上关藏吗?”
庄百心正在爸妈家吃饭,她妈妈新蒸了一锅发面儿大白馒头,她爸爸炖了红烧大鲤子,找个深一点的鱼盘装了,盛了快要溢出来的汤。庄百心掰开一个热气腾腾直烫手的馒头,撕了一角沾上鱼汤,看着酱红色鱼汤迅速了浸染蓬松的白色馒头块儿,放嘴里吃了。
电视里正播新闻,大力反腐,打击“老虎”。她爸爸说:“不知道又几个落马的,过一阵你们都得出专题。”
庄百心夹了一筷子鱼肉,笑:“老庄懂得多。”
“这有什么懂不懂的,新闻是政Z的一部分,就是上面的态度,你以为让你们瞎报呢。”老庄干了一辈子宣传工作,深谙个中之道。喝下一口小酒,感叹道:“一个当官掉下来的那得牵扯不少个做买卖的。”
“爸,问你个事儿啊。”庄百心咽下鱼肉,问道:“假设有这么一个人:战乱年代过来的,小时候是给大户人家干活,跟那家有疯病的小姐好,娶了人家;动荡的时候为了保命,批斗自己老婆,老婆疯了就一直给关着;后来进国营大企业干得还不错,爬得挺高;生了个女儿听说也是疯的,自由恋爱被他搅和黄了,找了个入赘女婿,后来改制呢他又通过女婿低价买回工厂,当了企业家;老婆死了以后,又找了个有权的续弦,现在是亿万富豪,不过好像孙子辈的人——”她指指头,“貌似也不大正常。”
老庄好奇:“谁呀?”
“您就别管谁了,您觉着——这么个人,这么个事,如果是真的,您怎么评价?”
老庄笑一笑:“你这不是想让我评价,是想让我批判。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我只能说——这是一个能顺应时势,且能利用时势的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非常少,聪明,且狠,想干的事都能干成。”老庄拿一根筷子从鱼尾比到鱼肚子。“你没发现吗?每一次变革中,他都成功地,从边缘,站到了中心。”
严恪己接到了庄百心的电话,却是马千家打来的,找关藏。说完了话,他问:“说啥了?”
关藏少有地发怔,茫然。
“马叔说,给我们打一笔钱,远点走,别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你马叔受了什么刺激?”严恪己问。
“跟我外公闹翻了。与其说他并不想让我去国外,应该是不想让我过着被外公掌控的日子——像我妈妈那样。”关藏躺在床上,耳朵贴着他的胸腔,听他的心跳声。
“我可不跟你私奔,甭想让我不明不白地处对象!”他恶狠狠地说,“老子跟谁好就得正大光明,你他妈不解决好了别找我了,拿钱!”
关藏嘿嘿地笑,搂着他的腰:“我知道。我也不可能留下马叔去面对我外公。”
“你对马叔是真爱。”
关藏因此而停顿了半晌:“其实我偶尔有点怨恨他。”
“为啥?监控你?”
“不,”关藏摇摇头,“我怨他为什么他没有鼓起勇气追求我妈妈。”
打完电话之后,马千家一直沉默,庄百心并不催促,等着他开口。与上一次见面相比,马千家似乎老了,白发更多了。满面疲惫,眉头紧锁,胡子拉碴,像一个退休后的老干部,远离单位,同家人不合,孤独愤懑与忧愁充满全身,然而他的忧愁和他一样,无人问津。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跟关达没有一丝联系,我只是,只是关藏的——长辈。”马千家有些醉,“长辈”二字令他醉意更深。
“那就说说关老师,如果你觉得我对他有误解。”庄百心说道。接到马千家电话的时候她饭刚吃了一半,着急忙慌地就出来了。在炖菜馆要了个小包间,马千家打车来的,啥都没吃就一口一口喝酒。
“你对关藏了解多少?”马千家反问道。
“不多,除了之前的杀人犯事件,还有他高中时代被女同学起诉‘杀人未遂’,后来又撤诉,和解——他的母亲和外婆,都患有精神疾病,虽然关静园一直否认。”
“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心理变态的富家子,被家庭背景掩盖罪行的故事?”
“我有这样的猜测。”
马千家笑了,笑得浑身发颤,一边笑一边摇头,笑完了看着庄百心:“关藏很正常,他唯一的罪,就是生在关家,让你们这些人都觉得他不正常,也不该正常。”
庄百心没做声,想到了父亲老庄刚才在饭桌上的一句话:“你说的这种人眼里,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可利用的,可牺牲的。没有中间地带。”
“我没法给你想听的大消息、大内幕,你就当我讲个故事吧。两个父亲,两个母亲,和两个孩子的故事。”马千家一口菜没吃,光喝酒,“只是故事,比不上娱乐八卦好玩,也比不上政经新闻重大。你想听就听,想信就信,不勉强。”
庄百心也倒了一杯酒,喝下去,辣得嗓子疼,胃里热。
“谁活着不是个故事。”
马千家一通电话,倒把关藏给叫回去了。把车搁在当地,严恪己换了男装,俩人坐汽车,中间又住了一宿玩了一天,三天才到。关藏去找马千家,严恪己直接回宿舍,看见灵灵正哭哭啼啼地收拾东西。
“美美我不住了,你再晚回来就看不着我了!”
“干啥啊小奶妹,”他从行李里头掏出个镶满小海螺的相框和一串项链,耳环,“别哭,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
灵灵把下巴一抬,一边哭一边喊:“你问他去!你问他去!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谁又不是找不着对象了!追我的人可多了!有钱好看的不知道有多少!”扯着嗓子,也不知道朝谁喊。
他不知道咋回事,找金祥去问。金祥可逮着人听了,给他讲得声情并茂,说到底也就一句话:小豪和灵灵被香香姐棒打鸳鸯。小豪追了老长时间,总算是打动了芳心,刚要正式开始处对象,香香姐干脆来了一句:“不行。你得找个真的姑娘。”
“真姑娘”,灵灵一听这仨字儿,当场就眼圈儿一红,脸子一甩,回屋收拾东西。
小豪倔,不干,非要灵灵不可,不让她走。拖了两天,香香姐把他车钥匙收回来了,找新司机,要把他送到外地去上技校,灵灵干脆找了别的房子,不住了。
“我本来也不喜欢他,拼命追我我才答应的!我不是真姑娘,有人还不是个假老爷们儿了?!”灵灵受不起这屈辱,决定跟小豪老死不相往来。
他摸到香香姐屋里去,先把风铃给挂上。屋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空气有柠檬清新剂的味道,墙上挂着跟哥嫂的全家福。香香姐坐床上,没化妆,穿着睡衣,面无表情,看他来了把眼睛一翻:“不行就是不行。”
他嘻嘻一笑,拉个凳子往跟前一坐,把一袋砂糖橘打开,剥了一个塞香香姐手里:“我可不掺和别人搞对象,这玩意儿自己不争取,别人有啥招儿。我吧,我就是来问问姐,为啥呢?”
“没有为啥的。我早就想好了,过两年给他盘个店面,自己干点啥都行,他爹妈留给他的房子,我将来给他装修,要不就卖了添钱换新的。”香香姐把桔子塞嘴里,“以后不让他跟剧团有瓜葛了。”
他仔细地剥桔子瓣儿上的脉络:“那他也是你侄子啊,还能一点瓜葛没有了?”
香香姐目光闪动,停了半晌说道:“我就这样儿了,小豪不行。他以后得找个正正经经的真姑娘,生孩子,不能走这条道儿。我得对他爹妈有交代。”
“他本来也没走这条道儿啊,小豪那不正经大小伙子吗?灵灵……就不能生小孩儿呗。姐,咱们自己都这样,那咋还不理解理解呢?”
“就是理解才不行!”香香姐一吼,男人的音调突然出来了。桔子在嘴里还没嚼完,蹦出汁液来,又似乎带着哭腔,有种女人的错觉。“这条道儿,我一点也不让他碰!”
他突然怔住了。把桔子一瓣瓣放嘴里嚼,当水果糖似的嚼。
“当年我爹妈不认我,我哥嫂供我吃穿,他俩不在了,小豪我就当儿子养。我死后除了剧团家产都是小豪的,不能对不起他爹妈。”
“那我知道了,姐。”他握一握香香姐的胖手,那始终还是一双男人的手。“你别跟小豪整不愉快了,再咋地也是一家人,好好说呗。”
香香姐抹了一下眼睛,没看他,“这个事儿没得商量,你跟灵灵说,怪我就怪我,不是光看不起她,大家都一样。乐乐那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寻思他跟小豪我就同意呢?谁都不行。”
他默默地点点头,回屋帮灵灵收拾行李。东西也不多,几个蛇皮口袋,打个出租都能装走。
“你搬哪儿去?”
灵灵折衣服,“女子公寓又不是就这一个。”
“打听过了吗?乱不乱呐?”
灵灵一声哼笑:“好像这里不乱似的,男女都不分!大不了我再给人打出来呗。我就不信了,天大地大还容不下我了?”
“钱够吗?”
“够,我换工作了。”
他瞅了一眼装了一大包的指甲油和美甲用品,“咋,美甲不干了啊,不学得挺好的吗?”
“那又挣不多,自己开店也没本金。有客人给我介绍工作了——”她突然得意地一笑,“酒店大堂接待!穿白衬衫,西装裙,高跟鞋,还培训仪态呢,过了试用期就能包吃住,一个月底薪一千八,奖金加提成!最多一个月能挣四千呢!”
“酒店招待可不好干,开房的啥人都有。”
灵灵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美美,你是不是也瞧不上我?”他没说话呢,灵灵高声质问:“剧团不爱干,美甲也不爱干,你是不是觉得我干啥都不行?我就是想当个白领不行吗?有机会我就要抓住,你看着,我一定很快挣钱做手术!当个真女人给你们看看!”
他也没生气,低下头继续收拾:“到时候给你一套特别好看的内衣,日本品牌小可爱,老好看了。”灵灵扁扁嘴,哭了,一下子把他抱住了。
“美美,你抱抱我呗。”
他拢住怀里的纤细肩膀,抱住了抽泣的小姑娘。灵灵捉住了他的手,捏了捏,抬脸问道:“美美,你当我是女孩吗?”
“你一直就是女孩啊。”
“那你今天能当一下男人吗?”
严恪己笑了,“我本来就是男的,我喜欢我的jj,又不想变性。”
“那你能……摸摸我吗?”她咬着嘴唇,泪眼朦胧,满面通红,“像男人摸女人那样?”
他愣住了,灵灵鼓起勇气把他的手送进自己衣服里面,往上摸。他手底下碰到温热呼吸的皮肤,和疑似胸罩的花边,被烫着了似的抽了出来,把灵灵推开了一步。
灵灵噗噜噗噜地掉眼泪,蹲在地上哭。
他挠挠后颈,“那个吧……这事儿你得让喜欢的男孩子,就,你对象——”灵灵站起来,猛地推了他一把,瞪着他。严恪己眨巴眨巴眼睛,就看灵灵抹了一把眼泪,飞快地装包。“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