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的中心
作者:吃素
时间:2019-01-15 11:54:27
标签:女装 土味
宇宙的中心不是银河系,
银河系的中心不是太阳系,
太阳系的中心不是地球。
世界这么广阔,你我都是边缘人。
第一章
2013的秋老虎,在北方反扑得格外猛烈,演出那天气温反常地高达三十度。
空气里蒸腾着一股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牛粪味,让夏末的晚上更加闷热了。
不知名小村里有高寿老爷子过身,喜丧,大操办。儿子女儿各请了两个表演班,在祠堂前搭好台子,左一个右一个,音乐齐鸣锣鼓喧天,仿佛打擂。台下早早坐齐了人,眼里充满渴盼,这边望望,那边望望。
剧团找了两棵柳树用幕布围起来当后台,不透风,把他热得放下手机里看了一半的“失足女子连遭变态女干杀”小道消息,把手里的塑料小扇子摇个不停。
加厚胸垫粘在胸口上,捂得难受。他抽了几张纸巾,把手伸进短小上衣的一字领里,从胸罩里掏出那两个半月形硅胶,拿纸巾把胸口的汗抹去。
用矿泉水把硅胶上的汗冲掉,给它扇风。
隔着一道经年累月晒掉了色的喷绘立面,有高亢嘹亮男女莫辩的嗓音从音箱里窜出来:“牡丹真国色!红裙染天香!国色天香反串剧团,2013最红剧团,欢迎各位父老乡亲!”
有半大小子在幕布后面偷看。他挺直了身板,把衣领往下拉一拉,胸罩都露出花边来,迈开穿着玫红色渔网袜的长腿,踩着七八公分的厚底凉鞋咔哒咔哒走过去:“进来看呀!”
几个小子一哄而散,有中年妇女不知是谁的妈,骂道:“你看那玩意儿,眼睛要瞎掉的!”
他拧着腰笑,乐不可支。
“美美!”班主香香姐下来叫,“准备上台了!”
他又拧着腰穿过后台,把硅胶胸垫贴回去,对着镜子把艳粉短发打理整齐,正一正颈子上的黑色choker,给自己涂睫毛膏。
野萍穿了一身绿色古装,平板板的胸前垫得高耸入云,画了闪亮眼影的大眼睛翻个白眼,“非主流骚B。”
“你还骚不起来呢,野B。”
“Cao你妈。”
“Cao你妈。”
“Cao你女表子妈。”
他嘻嘻乐,把睫毛膏放回自己小挎包里。对着野萍屁股下的凳子猛踹一脚,转身往台上跑。野萍正涂口红,一下子画到耳朵根,口红还折了。
“美美我Cao你妈B!”野萍冲到台下被香香姐的大身板子拦住,一胳膊推到里面去。“都给我消停点,你他妈化妆,你他妈上台。”
跟换好衣服的三个伴舞登上台,他拍拍麦克风。香香姐要侄子小豪把配乐调大,要盖过旁边刘家班的《套马杆》。欢快的电子舞曲响起来,他跟伴舞女孩整齐划一地扭屁股,唱“鸡儿鸡儿咕咕爹、逼儿逼儿咕咕爹”,掀起超短裙开合大腿给台下看底裤,一片老爷们儿叫好。
隔壁台子不甘示弱换了曲,有长头发女人上来解开发绳,甩头,甩得让人想要赞美她的颈椎。
他这音乐是香香姐改编过的,节奏单一,洗脑飞快,当场就能跟着一起“咕咕爹”。连唱了三首串烧,场子喊热,他下场找个树根底下抽烟。
男孩们远远地看着他笑,盯着他的胸。
“想摸乃子不?”他伸手揉胸,钩钩手指头,“来,给你摸。”
“我妈说,你乃子是假的。”嘴巴上刚长了绒毛的男孩一边回嘴一边兴奋地靠过来,眼神直勾勾地,喘着粗气。
他咯咯咯地笑,“你摸摸不就知道真假?五十块。”
“就你还要钱?”男孩上下打量他,不可思议地嚷嚷。
“那回家摸你妈去,你妈乃子真,还不要钱。”
“呸!”男孩吐了口吐沫,“Cao你个阴阳人、二刈子!”
他也不恼,指指胯下:“我几把绝对是真的,你试试?”
男孩举起拳头来要打他,被他一根烟头弹在胳膊上,嚎叫着跑了。
“小兔崽子。”他说。
“真的可以摸吗?”
他一回头,有个男人慢慢走过来。衬衫笔挺,鞋子干净,长得斯文英俊,戴着细边眼镜,看着是个体面人。
他往树上一靠,腰身很妖娆:“你想干别的也行。”
“真的?”
“真的,不贵。”
男人并不急着询问价钱,充满好奇地观察着他。他便柔软地伸展开上肢,红色泡泡纱露脐装随着他的动作往上撩,露出一大片雪白紧绷的腰腹。
好像受了蛊惑似的,男人着迷地伸出手,被他一巴掌拍掉了。
“先给钱。”
“多少?”
“一百。”他又朝男人甜甜地笑,解释道:“上半身,下半身再加一百。”伏在男人耳边轻声补充,“不隔衣服,贴着肉,里外都给摸。”
男人准备掏钞票了。
“我看你是个文化人,我就喜欢有文化的,你再加一百——我晚上跟你走。”他伸出腿来摩挲着男人的小腿。
男人不还价,干脆地掏出三百现钞。他接过来塞进小挎包,要往后台走:“演出完了你到村口石碑那等我。”
男人抓住了他的胳膊:“现在,可以让我先摸一摸你的小腹吗?”
他嗤地一笑,真是个不吃亏的文化人。于是乖巧地靠回树上,手臂举过头顶:“来,验验货。”
男人的手触碰上他的肚子,炎炎夏日里那双手却是凉的。先是手指,指腹,指节,然后是手背,掌心。从左到右,由前到后,专心致志地抚摸。
“你不是本地的吧?”他问。
“嗯,来参加葬礼。”
男人垂着头,头发上传来洗发水的味道。
“原来是你们家办的白事儿。”
男人摇摇头,“我来做研究的。”
“研究什么,葬礼?”他哈哈地笑,肚皮因此而不住地颤动,男人用手掌轻轻地覆盖住,似乎在感受这种颤动。
“是的。”对方不以为忤,反而解释道:“葬仪风俗学,很有趣的。”
“可我看你对我的肚子更感兴趣。”
男人抬眼看他,“正确地说,是我对你很感兴趣。”文化人的眼睛里射出一股子赤裸裸的欲望,炽热却又阴冷。
“美美!上哪儿去了美美!”
“就来——!”他回道,娇声说:“文化人,我得上台了。”
男人恋恋不舍地从他腰上收回手,“你叫美美?”
“我不美吗?”
男人由衷地赞赏道:“很美,国色天香。”
他忍了半天没有忍住笑,边笑边把小上衣扯回肚皮上去,抓着男人的手往自己胸上按:“你真是个文化人,那我也当一回实在人。”
按着对方的手掌在胸罩外面打圈揉搓,附赠几声娇喘。男人很新奇似的看他的胸,好像不太明白这下面的手感。
“美美你死哪儿去了!”香香姐掀开后台帘子大骂,“要不要工钱了?”
把男人的手放下,他伸手弹了下对方裤裆:“等你啊,文化人。”便一摇一摆地走了。
演出延续到半夜十二点,国色天香彻底把刘家班打垮了。香香姐赚足了口碑,对来问电话的人反复强调:“我们国色天香是商演剧团,一般白事请不来的——”他翘着兰花指指向正准备收起来的喷绘背景板:“看见没?国色天香最风光!”
小豪很利索,半个小时行头道具都装上车,一行人颠颠簸簸地开出了村。
“小豪你在村口那开慢点儿。”他坐第二排,趴着窗户往外看。
石碑那里没灯,昏昏暗暗地看到有人站在那里。他开心极了,拍着车体大喊:“文化人!”
文化人抬头看,只见他扔了个东西过来,赶紧伸手接住了。
一个硅胶胸垫。
“有缘再见啊文化人!”他挥挥手,关上车窗笑得前仰后合,“傻B!”
公放着音乐开着闪灯的旧中巴摇晃着开走了,文化人看着手里的胸垫,捏了捏,凑近鼻尖闻了下它的味道,再用指腹仔细地感受温度。硅胶味里混合着人体的汗味,还是温温的,他依稀能分辨出来,“美美的体温。”
他这温度攥在手心里,喉结滚动。
第二章
“摸几下,三百到手。”把钱捻出来给同伴看,他问,“乐乐,你站一晚上有三百吗?”
乐乐笑,摇头。
“学着点,别老傻了吧唧伺候那些三个月不洗澡的臭几把。”
“学你妈学!”香香姐挪动着微胖的身子走过来给大家发钱,“你们谁敢出去给我站,我他妈现在就给你腚门子戳烂!”
野萍嘻嘻嘻地笑:“他腚门子早烂了。”
他一脚脚踹野萍的座椅,跟香香姐伸手:“香香姐你又不文明了。”
香香姐数出三百五十块却始终搁手里攥着:“你在外面怎么折腾我不管,在我剧团里一天就得守我规矩,不能给剧团丢人。”
“明星还得陪老板睡觉呢,亮一下肚皮挣三百,你看看这车里谁还有这本事?”他毫不示弱,“我P眼贵着呢,四位数起干。”
车里一阵口哨声。
“你那是金P眼儿?学人家空手套白狼别带剧团下水。”香香姐不为所动,又减了一百,剩二百五塞他手里,“这个月房钱给你扣了——让人逮着给你削一顿都是幸的,别再遇上杀人犯给你开膛破肚。”
他撇嘴,把钱塞包里,又掏出两颗硬糖,给了乐乐一颗。
发完钱,香香姐到车头拿话筒:“都给我听好了啊,香香姐不管你们以前干吗的,进了我的剧团就是正经演员,‘演员’知道吗?站街卖屁股就给我滚蛋,方圆八百里以内别让香香姐看见你!八百里以外随便你卖!”
他充耳不闻,想着文化人花三百块买了一只胸垫就乐得合不拢嘴,把硬糖嚼得咔咔响。
半夜三点,旧中巴停在剧团宿舍门口。二线城市三十年房龄的筒子楼,香香姐租了上下两层,一楼是排练和仓库,二楼当宿舍和女子公寓。他从二楼走廊窗户往下看,小豪正往仓库里搬器材,乐乐跟小豪后面伸手帮忙,被小豪支开。
乐乐垂着手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跟个男演员走了。
看着真可乐,他想:“几把三角恋。”欢快地甩着小挎包进屋去了。
宿舍是隔断完的“两室”一厅,一室单间八到十平米,一个卫生间,一个小客厅,香香姐给配了电视和风扇。前室友在房里卖屁股,被香香姐发现给打出去了,现在就他一个人住。
在客厅里脱个精光,他把剩下那片胸垫扔进垃圾桶。打开他收藏choker的收纳盒,仔细地收好脖子上的颈圈。摸了下脖子上细细的伤疤。接着拧开廉价小音箱,一边播放电子舞曲一边拧着腰身去洗澡。
出来发现化妆台被淋了满满一桌子水,粉饼都磕碎了。
他套上一条内裤趿拉着拖鞋,走到第三间去踹门。三五下踹开,揪着野萍头发一阵猛揍。野萍嚎叫得跟杀猪一样,在地上满地滚叫香香姐。香香姐刚收完器材,踩着小跟鞋从一楼风似的跑上来,把俩人分开,将他推到门外去。
“天天打天天打,打得比吃饭还勤!烦不烦人,都滚回去!”
香香姐懒得问,就想早点睡觉。他隔着香香姐的胖手臂朝野萍吐口水,吐不出来使劲往出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