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幻想(52)
赵柏笑得冰凉。他拿出手机,边按短信边道:“由此看来,那起意外坠崖案有重新调查的必要。现在所有与之有关联的人,包括孩子的家长、亲戚、老师等,都或多或少有一定的嫌疑。”
说罢,他便放下手机,瞥了一眼腕表,又抬头望了望简杨:“相关资料我已安排人搜集整理。现在管理处那边人应该到齐了,咱们过去一趟。”
简杨眨眨眼睛,应允道:“好。”
赵柏微微一笑,向管监控的小年轻道了谢,便和简杨一同走出了监控室。
这时候赵柏手机响了一下。他按开屏幕,发现是一条短信。
“回信?”简杨问道。
“不是,”赵柏把简杨递给他的糖塞进了嘴里,边嚼边看信息,“是外勤组发来的,说礼堂里的鞋印是郑海的,胶卷上的指纹也是他的,但是除此以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他扣上手机,“咔嚓咔嚓”地把糖彻底嚼碎,似感叹又似自嘲:“现在的罪犯多多少少都懂点反侦察,警察真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简杨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从赵柏嘴里把沾着糖渣的棒棒糖棍扯了出来,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管理处离保卫处不过数十米的距离,两人走了一会就见到了正门,然而就在此时,赵柏的手机铃又响了。
于是他只得边接电话边向门口走,用眼神示意简杨先去敲门,但电话另一边传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停住了脚步。
“赵警官,”管理处负责人的声音响起,“我怕耽误您那边办案,就想先打电话提前告诉您一声。”
“请说。”
负责人似是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才继续道:“我通知开会后,有个人一直没到,电话也打不通。我一查轮班表,发现她就是昨天晚上在你们封锁了的南门洗手间值班的保洁员。”
赵柏眉头微皱。
是作案人?赵柏思考,而后又立即否定。应该不是,毕竟一名连指纹都刻意避免留下的罪犯,不太可能这么快就露出马脚。
但是那位保洁员既然敢在警方查案的特殊时期玩失踪,那么她必定有某些特殊理由,而这理由,极有可能会为抓住真正的罪犯穿针引线。
她是无辜的被牵连者,还是共犯?
于是赵柏追问道:“登记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仲淑婕,1352080#010.”
赵柏望了望简杨,发现简杨早已敲开了管理处的门,正折回来向他走来。
“简杨,”赵柏挂了电话,也往简杨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两人再次碰到一起,“帮我个忙。”
简杨眸子闪了闪,把赵柏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一遍,然后果断地拿出手机,直截了当地问道:
“号码?”
赵柏莞然一笑,想,这是善解人意呢还是心有灵犀呢。
于是赵柏便把方才记下的号码告诉了简杨。简杨输完,却没按下通话键,而是抬眼盯着赵柏看。
赵柏会意,拿起自己根本就没来得及放回口袋里的手机,给技术科打了个电话。
“喂,小张,追踪1352080#010,具体位置报给附近的在岗警员。”
“好,马上。”对面回应道。
随即便传来了一阵敲键盘的声音,半晌,技术员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以开始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下一秒,简杨手指一动,就拨通了电话。
他们只听到了“嘟——嘟——”的忙音。显然,那位名为“仲淑婕”的女士并不打算接电话。
但这对赵柏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只要对方振铃,那么她的当前的精确位置,就会在三十秒内暴露给她附近所有的警务值班岗。
三十秒,忙音依旧在响。小张那边也并未传来任何回应。
赵柏沉心等待。
四十秒,电话仍未有接通的迹象。
“找到了,就在你们不远处,兴湖游乐园北门出口。”技术员终于出声道,“已出警。”
五十六秒,“咔”的一声,自动挂断。
赵柏和简杨视线相交,而后,便同时迈开步子向北门跑去。
待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北门门口已聚集了一大圈的人,人群熙熙攘攘,正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赵柏拨开众人,拉着简杨挤进了中央。中央则是身着制服,绕着一个人围了一小圈的警员。
这些警员所围住的人,正是一名身穿墨绿色工作服的保洁员。
保洁员正低着头,全身颤抖着,似是在哭泣。她瘫坐在地上,无论旁边的警员怎么拽都不起来。
“仲淑婕女士?”赵柏喘了口气,俯身,试图与面前人交流,“您先站起来,这里人太多,有什么话咱们到办公室,我给您倒杯水听您慢慢说。”
保洁员闻言,身形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她吸了吸鼻子,畏畏缩缩地问道:“我……我要进监狱了吗?”
赵柏轻叹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们绝不会冤枉人。您只要没违法犯罪,就绝对不会进监狱。”
“噢,那……那我没有!”仲淑婕原本低垂着眼睑,闻声,眼睛倏地一亮,声音大得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她的话,“我没犯罪,真的没犯罪!警官,您别抓我!”
赵柏含着笑,拍拍她的肩膀,手上安慰着,嘴上却开始了质问:
“我知道,但是,既然没犯罪,那您在接到临时开会的通知后,又为什么要逃?”
第七十三章 该来的总会来的
“其实……我也没想跑……”百般安抚下,仲淑婕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以为那就是个普通的例会。平常我们老大说开会,也就把人叫过去说两句话,几分钟就散会了。她从来不点名,所以我们有的时候特别忙,或者不想去的话,偶尔一两次不去,她也不计较。”
“那么您这次为什么不去?”赵柏笑得温和。
“因为……说实在话,我有点心虚。”仲淑婕咬了咬下唇,答道,“我把钥匙给弄丢了。”
“钥匙?”
“就是用来开杂物间的那个钥匙……”仲淑婕合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弄丢了要罚款的。我刚给孩子交完补习费,家里都揭不开锅,就想着这个月先躲过去,下个月发了工资再交也不迟,谁知道突然出事了……”
是巧合,还是作案人刻意偷走?
赵柏没有急于追问,而是先轻声安慰面前这位情绪不稳的女士,不料对方却越哭越狠,恨不得把心都哭出来。
“这下完了,一追究责任,他们肯定都把过错推到我身上。我这种临时工,上边说辞就辞,唉,工作又要没了……我……我……”
赵柏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瑕疵都找不到。他斟酌片刻,而后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道:
“这您别担心,您丢的那把钥匙,我们也在找。我们找上您,是想请您帮个忙。我也知道我们让您受了惊吓,我先在这给您赔个礼道个歉。”
说罢,他又微笑道:“所以,只要您愿意告诉我们任何与钥匙有关的事,我们就不会亏待您。市局对愿意协助破案的市民一向大方得很。”
仲淑婕似是被他这番话给说愣了,也不哭了,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赵柏。
“那……我应该怎么协助你?”
“请您仔细回忆一下,”赵柏耐心地引导着,“您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发现钥匙丢了的。”
对方抽噎了一声,沉默半晌,而后,缓缓道:
“大概四天以前的晚上,闭园以后我进了洗手间,那个时候我手上还拿着钥匙。”
“然后我就用钥匙开了杂物间的门,把东西都拿出来准备干活。我忘了开门以后我拔没拔钥匙,但是我收拾完把拖布放回去,想锁门的时候,却发现钥匙没了。门上没插着,我口袋里也没有,前前后后找了半天也没个影子。”
“也就是说,您没锁门?”赵柏问道。
“没钥匙,我也没法锁啊,就只能把门掩上,想着改天再找。”仲淑婕顿了一下,吸了口气,“但是我第二天早上再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上了。”
“当时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放满了拖布扫把水桶的小隔间的钥匙,怎么可能还有人去偷?里面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啊!后来才听同事说,洗手间里先是丢了个孩子,后来又倒了个警察,我就吓坏了,想,该不会是有个妖魔鬼怪躲在那里边,逮着机会就干坏事吧……”
——四天前,作案人偷走了杂物间钥匙,为绑架郑天瑜做准备。
然而钥匙不可能凭空消失,既然是“偷”,那么必定是有人来偷的。
于是,赵柏问:“仲女士,您在发现钥匙丢了之前或之后,见没见到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可疑?”仲淑婕眼睛转了转,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应该只是普通的游客吧。”
“但是,”赵柏闻言,眼睛眯了一下,“您说您是在‘闭园后’进入到洗手间打扫的,游乐园都关门了,还逗留在园里的游客不就正是‘可疑人物’吗?”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仲淑婕眉头紧了紧,“可那就是个小孩啊,那把钥匙又脏又旧,小孩怎么会喜欢拿?”
赵柏瞳孔一缩。
小孩?
这时突然有只手搭上了自己肩头,赵柏回头,撞上了一双冰墨色的眸子。
简杨俯身,平视着仲淑婕,开口问道:
“那个孩子是不是戴着礼帽,帽子上插着一根白羽毛?”
仲淑婕一脸惊讶地看着简杨,神情中又带了些不解。她看了看赵柏,又看了看简杨,最后才磕磕巴巴地答道:
“对……对!那孩子问我怎么去‘熊妈妈’,我给他指了路,然后就没管他了。他家长应该在那等他吧……”
简杨瞥了赵柏一眼,自顾自地起身离开。
赵柏会意,同时站起,对身旁的警员嘱咐了几句后,就迈开步子追上了简杨。
时间已近正午,游园的人也越来越多。三三两两的人结在一起,或是安静或是吵闹地从赵柏身旁路过。
远处传来阵阵惊呼声和欢笑声。
“儿童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群体。”赵柏阖上眼睛,按按太阳穴,“无论是谁,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完全不会把他与任何肮脏的事联系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