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敛了笑意,转身进了旁边一家餐厅的包厢。
他推开门:“周总。”
周琅在喝茶,笑着说:“宋祁,好久不见了。”
青年穿着深蓝色西装,面容洗练沉静:“嗯,好久不见,最近不太方便出来。”
“有什么事要当面跟我说的?”
“之前说的那块地,已经确定给我们的竞争对手了。”
“这件事我知道,还有呢?”
“听纪长宏的意思,这件事算是…警告。”
周琅低下头:“警告…”
难怪宋祁提出要见面说,有的话在电话里多说是错,见面只要一个眼神就懂了。
纪长宏在警告她,离纪绣年远点。
她笑了笑:“我才不管什么警告不警告呢。他最好按捺住了,不然后悔的是他自己。”
宋祁低下头:“有新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跟以凝联系。”
周琅没吭声,心情却似不太好,将一杯茶喝干净了,才施施然离去。
-
当天晚上,冷空气来袭。
一场大雪,提前带来了冬天的气息。
今年冬天到的格外早。
明川在中部偏北,一般到十二月中旬才会下雪,今年才刚刚十一月底,也很罕见。
周琅是被冷醒的。
她喜欢开着窗睡觉,很少开空调,盖的还是春秋适用的薄被,薄薄的一层。寒风裹着雪花吹进来,呼呼作响,带走了房间里的热度。
她醒了,却没睁开眼睛。
在一片意识朦胧的混沌中,她有些恍惚的想…又是一个讨厌的下雪天。
她最讨厌下雪了。
她告诉自己再睡一会,可听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那么轻飘飘的,落在她心上却越来越重,让她再也睡不着。
她腿也开始隐隐作痛。
说起来也可笑,自从曾在雪地里等了一夜,就留下了这中老年毛病,雨雪天气里总是腿疼,不是一次两次了。
雪越下越大。
周琅掀开被子坐起来,也没开灯,坐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天光里。
她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
仿佛还是十六年的那个冬夜。
她站在雪地里,站在寒风中,看着那一盏灯。
纪绣年在楼上,她在楼下。
她给她发短信,打电话,去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可那盏灯就那么亮了一夜。
她不肯见她。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纪绣年的电话。
凌晨三点,对方却真的接了。
好像是陷在意识朦胧的混沌里,还在睡意中,却下意识的叫她:“琅琅?”
周琅顿了一下,喉头轻轻滚动。
她把电话挂了。
以前她等了一夜,也没能听到一声,琅琅。
-
一夜大雪,交通近乎停运。
纪绣年很早从家里出发,步行到学校,以免耽误上课的时间。
本来看了天气预报,也知道夜里有降雪的可能性,于是定了一个很早的闹钟。
不过这似乎没什么必要,因为不到五点,她自己就醒了。
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不是她的幻觉,不是她在做梦,确实有一通通话记录。
是周琅打来的,凌晨三点。
半睡半醒间的事情,她记不那么清楚,似乎也没听到对方开口说话,只能听见刺刺的电流声和微微起伏的呼吸声,她却近乎本能地认为那个人是周琅。
对方沉默着挂了电话。
而她也再度睡着了,没多久久又忽然醒来。
这一通电话记录让她再也睡不着,早早到了学校。
窗外一片皎洁素净,雪地里只有两行脚印,她站在窗边远眺。
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门从外面推开。
纪绣年回过头,正好看见周琅从外面进来,愣住了:“课都结束了,你怎么过来了?”
周琅在门口抖了抖衣帽上的雪:“早上学生考试,刚刚结束。”
纪绣年目光下落,发现她的长靴看起来湿漉漉的,下意识蹙起眉头。
周琅坐了下来,打开电脑。
纪绣年犹豫着问:“考完试了,你还不回去吗?”
周琅摇头:“跟一个学生约了晚点见面。她之前缺课了好几次,平时分我给的很低。昨天她发邮件给我说是因为生病才缺勤的,我让她带病历本来找我。”
她一向是这么认真的,从不开玩笑,说是客座教授,也可以安排别的老师给她代课,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课程都是她自己上的,从没找过别人。
给学生分数也这么严格,哪怕知道学生背后吐槽她太认真,她也从不动摇。
纪绣年没说什么,继续处理自己的工作。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鼠标轻轻敲动的声音。
还有窗外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周琅紧抿着唇,眉梢微蹙,像在忍耐和克制着什么。
时针转了大半圈,始终没人过来。
纪绣年终于开口:“你要不要先回去,跟学生重新约个时间?”
周琅没说话,可是膝盖上隐隐传来的痛感让她下意识颤抖一下,被纪绣年注意到了。
纪绣年推开椅子站起来,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周琅半仰着头,眼睫却是低垂的,下巴微微扬起,十分倔强的姿态:“没事。”
纪绣年凝视着她片刻。
她手指蜷缩一下,犹豫数秒,忽然弯下腰,摸了摸周琅的及膝长靴,鞋面上冰凉湿漉,再顺着往上碰到她的羊毛袜,全湿了。
纪绣年盯着她:“你不是才拆了石膏,这样对腿不好的。”
周琅抿紧嘴唇不说话,分明之前骨折恨不得跟她说上上千万遍。
可现在她偏偏不想被纪绣年看到这份残留多年的狼狈。
膝盖上传来的一阵阵痛感让她说不出话来,只往后退了退。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
一滴汗珠顺着她额头往下,到鼻尖,再到下颚,啪嗒一声,掉在了纪绣年的手背上。
再仔细一看,她脸色也很不好看。
纪绣年一把按住她,难得强势的说:“周琅,别动。”
她没等周琅的回应,也顾不上此刻的行为是否是合适的,就这么蹲下来,直接把周琅的鞋子脱掉,羊毛袜也卷了起来,露出发红的膝盖。
纪绣年一愣。
她的膝盖怎么会冻的这么红?
她舒了一口气:“你等等。”
周琅没说话。
纪绣年在办公室里找到之前跳舞穿的袜子,放到她桌上。
她拿水壶烧了一壶热水,很快烧开了,找到平时用的毛巾,拿热水泡湿了再拧干,从膝盖到脚踝,慢慢擦了下来,动作认真而细致。
她拿右手托着周琅的脚踝,另一只手骨节干净,指节修长,白皙指尖此刻被热水烫的发红。
周琅垂眸看着她。
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学的前几年,她们只是朋友,直到她跟纪绣年告白。
最开始连牵她的手,周琅都不敢,更不要说那件事了…她提不敢提,就怕让纪绣年觉得冒犯。纪绣年更不是主动的性格,所以就这么过了一年。
直到那次纪绣年生日。
在毕业之前,周琅只想单独跟她相处,正好一起去爬山,她特意跟其他人分开,夜里在山上搭了帐篷,想让纪绣年看到星星。
露营的地方旁边有清澈溪流,蜿蜒而过。
纪绣年那么安静秀气的人,蹲在溪边玩水,在她的鼓励下把鞋袜全都脱掉,难得放肆轻快地在清澈溪流中踩水。
周琅就在帐篷旁看着,用手电筒打光,支起了画架给她画画。
广袤星空,清清亮亮的溪水,清雅静美的女孩子提着裙摆在溪流中踩水,萤火虫扑闪着从草丛里飞出来,澄澈溪流中倒映着星星的影子,水声潺潺。
那一刻她的心上人像是降落凡尘的精灵。
后来纪绣年衣服湿了,也累了,终于回帐篷里休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