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真如设想过无数次,贼兵入城,杀向祭台,女王与她相对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是她从没想过,这净土之城,黄金铺就的地面,条条缝缝,沟沟壑壑里渗透的是女王的鲜血,就像她从没想过,祭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这样的胜利,要来何用。
血祭,乃是王族秘术,一定出自国师的建议。若是女王知道这个秘术,白真如必然也会知道,以女王对她的信任,没有道理不会告诉她。就像这祭台传声的机密,也是女王告诉她的。
谁会想到呢。软弱的女王会同她一样选择一条决绝的道路:把珍爱的后人送走,用自己的性命保留国人最后一口气。
女王流干最后一滴血的时候,会否想起她,会否知道一心守护的国家是被她亲手葬送的。
她处心积虑,只为把女王赶下神坛,只为使这个存在几千年的封闭地方就此毁灭。
破除封闭,打开国门,拯救后人?白真如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崇高的目标。
她厌倦,厌恶,又恰恰有可以破坏的身份和能力。
如此而已。
“你是阿春的后人?”白真如望向被她绑住的白默,也是她唯一没下重手的活口。
白默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率真。爱恨分明,一览无余。
白春是这样的人,庄申也是。
白默怒目:“托你的福,卫将军没有后人。”
白真如怔忡,“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白默待要问凭什么。
白真如道:“不说的话,我就放干那小女孩的血。你可有见过被割破脖子放血的鸡?为等她的母亲,我不会让她那么快死,要是你不配合,我就割一刀放血。你看怎样?”
“放你娘的狗屁,你真不是个东西,杀人恶魔,狗娘养的……”
白真如轻笑,仿佛被她的骂声取悦:“休要胡言,我那两位娘亲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女王白梵继位前的大将军与大司徒,位高权重。”
“……生出你这样祸国殃民的叛徒不孝女,她们死不瞑目。”
“若是如此,当真可期。”
*
女儿在敌人手里,敌人在王宫内的祭台,庄申和白慈没花多少功夫,便说服海塞姆、帖木儿汗等人一起上去。
有女国战士作为后盾,不愁帖木儿汗和海塞姆不配合,但是鉴于上祭台有一大段路程,庄申仍是好声好气请他们同行。帖木儿汗的几个亲卫则被绑在原处,作为阶下囚,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帖木儿汗倒是认真看她一眼,问:“若是本汗不愿上去?”
庄申不感到意外,淡然说道:“白真如没说要把你完完整整地带上去。”
言下之意,无论生死,无论完整,有就可以。
帖木儿汗大讶,想是没料到这话会从最和气可欺的女孩嘴里说出来,还说得如此坦然,不禁大笑。
庄申没理会,心急如焚之下,她顾不得尊重历史人物。
白真如要帖木儿汗上去,无非是想问清楚过去的事情。以那人冷酷的性子,也不会想和帖木儿汗重温旧情,横竖人活着能说话就好。不愿上,就找人杠上去,太重了,卸个胳膊卸个腿,她们有药有医生,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海塞姆的状态不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颓唐又充满戾气,像是随时会炸。阿拉丁与庄申、白慈交换一个眼神,跟在他的身边。
谁也没想到的是,海塞姆走到马边停下,回身望向苏里唐。
下一刻,只听砰砰两声枪响,苏里唐胸口开出两朵血花。
拔枪,射击,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招人厌烦,惹人讨厌的苏里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死了,眼睛瞪得老大,似是不解一向容忍他的海塞姆为何会突然开枪。
海塞姆没有朝他再看一眼,翻身上马。
一路被人咒骂,恨不得他死上千次万次的苏里唐带着最后的困惑死了。死前他伸出手,朝人群伸去,朝海塞姆伸去,希望有人救他,不管他怎么挥舞手臂都无法阻止体温的骤降。
他觉得很冷,很冷。
庄申与白慈吃惊之余没有作声。仔细想想,苏里唐早该死了,只是没想到海塞姆会在此刻发作。
白道真与女国战士显然比她们更为震惊。如此强大的武器,如此精准的射手,如此果决冷狠之人。
帖木儿汗只看向海塞姆收回去的武器:如果当年他有这样的火器,怎会饮恨于此。
杀人之后,海塞姆紧皱的眉头略松开些,朝阿拉丁、伊萨等人挥手示意:跟上。
冷峻的目光扫过阿曼与艾山,两人心中咯噔一下,手脚麻利地把苏里唐的尸体横放在路边。艾山为他合上不甘的眼睛,阿曼脱下外套,盖住他的脑袋。
鲜血沿着地面坡度缓缓下流,流进道路一侧的排水沟里。
前往祭台的行程比进城那次要压抑许多,对女儿安危的担忧远远超过对海塞姆仓促杀人的不解,甚至来不及去想杀人是否犯法,她们会否面临同样的危险。
庄申与白慈没有在这事上有过多纠缠,两人或前或后,策马赶路,时不时互望一眼,看清对方的镇定沉着之后,才能使各自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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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来晚了。
接受我迟到的祝福吧:猪年行运,万事顺意。
第148章 步步紧逼
从高处俯瞰王城, 近处坊巷错落,房舍整齐,远处青山环绕,子母河穿过整个王国相依环抱, 若不是城中盈盈绕绕的阴霾雾气,王城气势尽显。此处环境得天独厚,王城建造讲究,整体规划得相当不错, 不是几个人拍屁股能想出来的方案。
女国人见此, 越发为过去感到自豪。只是宿敌在前,前路难明, 加上受到海塞姆那一枪的震慑, 哪边的人现在都提不起劲来。
庄申远眺好几眼,才将心神放回“胭脂虎”和白慈身上。白慈紧紧抓着马鞍, 想来是用极大的毅力克制她的担心,注意到庄申看她,便朝她一笑, 一如往常的倔强。
海塞姆坠在不近不远的位置,若有所思。自安西机场外出租候车处第一次相见以来,她还是首次见到如此暴戾颓然的海塞姆。那时候的海塞姆, 骄傲自负, 他那颗高傲的心被好好的藏在礼貌、客气、风度里头。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 数海塞姆最讲究派头、腔调。造成他现在这副模样的多半是被女国战士包围的帖木儿汗, 一颗骄傲之心的源头所在。
其实算起来, 与白慈重逢是在去年六月,满打满算一年都不到,却像是过了好几年。欢喜激动痛苦懊恼,一颗心起伏沧桑得好像过了八十集电视连续剧。
是快要到大结局了吗?还是会有另外八十集。
白道真见庄申打量众人,驱马上前与她并行,见她若有所感,怕她太过担心而忽略危险,提醒她一切小心。
庄申苦笑,即将到来的风暴又岂是小心能够应付的。
帖木儿汗被绑在马上,仅以双腿操控马匹,对他这个自小在马上成长的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随着深入女国腹地,帖木儿汗愈发觉得当年那场战争赢得实在侥幸——如果如今的局面能算作是赢的话。女国城墙牢固,大门坚实,几处制高点上均有弩机。城内更有便捷马道、快速运送物资的吊篮,粮食仓储分作几处,城内公共水利极为发达,即便被围城汲水不成问题。自古以来,攻城所耗巨大,在冷兵器时代,要攻破王城,所付出的代价非比寻常。即便他麾下战马如雷,战士骁勇,配有当时最新的火器,更有白真如那个大内贼为他打开卫城的门,指点他前往王城的路,攻至宫门之下,他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一国女人,谁会想到一国女人会在战场上如此骁勇。听说有这么个全是女人的国家存在,帖木儿汗曾好生笑话一回。女人,能成什么事,在家生娃才是本职,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只需要管好后方,管好男人回来后的事情即可。
谁会想到,他一世英名,会在女人堆里栽那么大一个跟头。女人有神佛的庇佑,当初将女人束于后宅,将佛教毁去,将僧人驱逐杀死,是个正确的决定。若非如此,这群女人,这群异教徒势必把他们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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