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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47)

作者: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09:16:27 标签:HE 冒险 脑洞

  “那么,你缘何落入如今田地呢?”宋十九的嗓子有些哑。
  “孟婆说,若饮了孟婆汤,我与她的因缘便断了,此后陌路擦肩,对面不识。我不愿投胎,不愿与她的情分就此完结,便作了孤鬼。辗转风尘,或许是因她前世便是这个营生,我想活一遭她的活法,瞧瞧她心里揣着一个人左右逢源时,是怎样寂寥的滋味。又或者——我可以在人来人往的仙乐斯,撞见她呢?”
  她最后望着李十一莞尔一笑:“你的耳朵,和手握杯盏的动作,三分像她。”
  李十一指头抬起,不自觉地将酒杯放开。
  更声敲得梆梆响,店老板仍旧揣着袖子在柜台后打盹儿,灯芯烧得太长,软趴趴地倒在煤油里,无力支撑漫漫长夜。
  故事讲完,芸娘抬手碰了碰腕上的红线,同李十一说:“一言已尽,该告辞了。”
  李十一回神,轻声道了歉,将尾指的红绳解开,自芸娘手腕处收回。芸娘望着她一袭动作做完,松散筋骨一样偏头揉揉脖子,悠悠站起身打个招呼,便踏着高跟鞋一步三摇地往外走。
  她的动作同出现在仙乐斯时一样,步履生烟百媚生,令人神思款动心旌摇曳。
  李十一埋头双手捧着酒杯,不晓得在思索什么,蓦地,袖口被宋十九一拉,她抬头,见宋十九略眯双眼望着芸娘的背影,带着晦涩的探究。
  李十一循着看过去。
  跨过门槛的芸娘被裁剪精良的旗袍包裹着腰身,玉腿纤长双足纤纤,旗袍的下摆处却微风一动,一条乌青略微透明的蛇尾,自门槛上一扫,又极快地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1.芸娘求娶憨园的事记载自沈复的《浮生六记》啦,当然灵猫肉这个不是。2.《南山经》:“亶爰之山,多水,无草木,不可以上。有兽焉,其状如狸而有髦,其名曰类,自为牝牡,食者不妒。”


第52章 谁令相思寄杜蘅(一)
  李十一长腿一翻,迅速跟了出去。
  街道上清冷得可怖,门扉紧闭的小铺,冥冥薄雾的前路,更深露重的石板,时断时续的车铃。
  芸娘拎裙上了一辆黄包车,三颠两簸往城外开。
  李十一毫不迟疑,同宋十九招来一辆,目视前方轻声道:“远远儿地跟着。”
  她的手随性地搁在一旁的扶手上,冰凉凉泛着铁锈味儿,她停了停,又略用力地握住。
  黑暗总容易放大人的劣根性,往日里最是接地气的车夫被长夜透支,脚力虚浮行动困乏,仿佛游魂一样令人生惧,方才一闪而过的蛇尾更是滋生了潜藏的恐怖,令宋十九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太静了,静得她连耳旁的风声都害怕,她往李十一身边靠了靠,放低了声音问她:“方才那是什么?”
  “螣蛇。”李十一翕动双唇。
  并且同阿音不同,那不是精魂,甚至不是一魄,而是——“螣蛇本体。”
  宋十九倒吸一口凉气:“女娲座下,上古神兽,为何要附在芸娘身上?”
  李十一沉吟,摇头。
  宋十九莫名乐了,娇娇笑一声:“也有你不晓得的?”
  李十一横她一眼,人人说她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可她越来越觉得,宋十九才是真正内心强大的一个,在她短暂的生命里,极少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情绪弱点,譬如恐惧、愤怒、暴躁、嫉妒、以及自怜自艾。若是出现,也是十分短暂的一瞬。
  通常人的无谓来源于无知,而恐惧来源于半知,可宋十九不是,她明明知道前头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仍有心情弯着眼睛观察李十一的感受。
  在她心里,“李十一不晓得”这六个字,比“上古神兽”更引人注目。
  或许不是六个字,而是三个。
  李十一思及至此,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笑意未褪,听得宋十九又问她:“虽芸娘是鬼,可若是螣蛇附了她的身,你的符纸怎能将她轻易制住?”
  李十一想了想,隐隐约约有猜测:“虽为神兽,也是上头的小宠罢了,平日里小打小闹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在仙乐斯这样的场子闹起来,恐有罪责,这才暂且服个软。”
  她心里头还有旁的疑窦,符纸一出有用无用她再有感受不过,那螣蛇是真真切切地被她制住,但她不大想同宋十九说。
  车越行越偏,停在佘山脚下,佘山极矮,掩藏在夜幕里,连起伏也带着上海小姑娘的腼腆,树冠生得蓊蓊郁郁,毛茸茸地一簇一簇,山上除了一些晚睡农家的灯火,便再无其他颜色。
  芸娘下了车,自顾自沿山径向上走,李十一牵着宋十九慢慢跟。山路难行,芸娘仗着地势熟悉走得十分快,三两下便消失在了转角处,李十一拨动枝桠,踩着软绵绵的落叶加快了脚步。
  万籁俱静,唯有断断续续的蝉鸣,同鸟儿振翅的扑腾声,偶然农家院儿里的狗叫嚷两句,又呜咽着嗓子睡下。李十一颇有耐心地沿着山路绕了几圈,细细观察底下的脚印,终于在半山腰找到了一个宽大的山洞。
  山洞两侧滴滴答答坠着水珠子,将地上砸出年深日久的水坑,一人高二人宽的入口处杂乱地长着几丛矮矮的灌木,中央处的根茎自两旁压开,枯黄枯黄死了泰半,仿佛是人为了出入有意为之。李十一不急着进去,放了一个小纸人儿探路,见它蹑手蹑脚自缝隙里钻过去,未几又蹑手蹑脚地钻出来,埋伏兵似的顶了一身草衣裳。
  它同李十一点了点头,两臂在头顶抱成圆形比个安全的手势,便自觉地钻回口袋里。
  李十一屏住呼吸,二人躬身贴着墙边进去。
  原本山便暗,里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闭眼适应了些光线,摸索着穿过一个狭窄的甬道,前头是一块巨石垒成的屏障,屏障后方有依稀的光亮,伴着颇为离奇的声响。
  李十一试探着迈出一个步子,却听得一阵巨响,头顶成群结队的蝙蝠振翅齐飞,打得辩驳的碎石块簌簌落下来,她本能地回身护住宋十九,同她一齐蹲在巨石后。
  她将符纸捏起来,又碰碰宋十九的手腕示意她作好准备,恐怕引起了腾蛇的注意,她将下唇抿得发白,侧耳静静候了一会,那头却半点动静也无,她敛住呼吸,游移着探出头,隐蔽地窥探。
  比画面更先入耳的是芸娘的呻吟声,她仰躺在地上,一身旗袍半褪,长腿难耐地拧着,汗水打湿了如云的秀发,横七杂八地贴在脸上,一半沿着肩颈探入丰腴的胸脯。
  皓腕上的镯子在地上磕碎了,她抓着一丛死去的枯草,将脖子划出拱起的弧度,上气不接下气地哀吟出声。
  她的白衣是黑夜里最引人注目的灯烛,此刻竟隐隐发着微光,流萤一样自上而下将她包裹住,她扭动身躯翻了个身,才终于现出了令她痛苦不堪的物事。
  那是一根一人粗的蛇尾,青灰色,生着坚硬的鳞片,自芸娘的身子里探出来,蚯蚓一般扭曲着来回横扫,尾根儿鞭打至石壁上,鞭出一痕火星子,再甩到地上,从枯草上拉出粘腻的痕迹,四周落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螣蛇,主惊,司火。
  李十一将握着的符纸放开,终于明白为何螣蛇未留意她们的惊扰,那火光消失之处堆叠着蚕蛹一样黑乎乎的东西——它在蜕皮。
  蛇蜕皮时最为虚弱,灵气大减,是故要附着鬼身,也因此才无暇顾及其他。
  细小的火苗蹿进了李十一波光滟潋的瞳孔里,好似不自觉生发的希望,若螣蛇选在此地蜕皮,那么这山洞,便该是它目前长居之所。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回头见宋十九闪着眼眸望着她,询问是否上前,李十一摇头,提手往外一指,示意她撤退。
  二人揣着小心离了山洞,走了半里地才敢将脚步声放出来,宋十九见李十一额头起了细细密密的汗,忙掏出绢子让她擦一擦,自个儿捉着袖子随意抹了一把,问她:“你不是要找螣蛇么?怎的竟走了?”
  李十一摇头,同她解释:“我要找的,是世间难寻神鬼难探的白矖神像。白矖同螣蛇相生相克,螣蛇通常在白矖神像周遭藏身,因此才打探它的行踪。”
  “噢,”宋十九乖巧点头,欲言又止地添一句,“我还以为,你要宰了它。”
  李十一原本正提步,闻言顿了顿,难以置信看着她:“我,宰螣蛇?”
  女娲,神兽。她意味深长地轻嗤一声,摇头越过她:“你真瞧得起我。”
  “这同瞧得起瞧不起有什么干系?”宋十九三两步跳上去,嗓子同步伐一样轻盈,“你要杀,我动手就是了。”
  李十一偏头望一眼她认真的侧脸,不由自主提了提嘴角。
  “能耐很大了,是不是?”她正回头望着脚下,原本不想再开口,却鬼使神差地逗了逗。
  “也不是十分大。”宋十九谦虚。
  正要同李十一展示展示自个儿的本领,忽然双眼一转:“这是什么?”
  目之所及是一个破败的院落,依稀能辨认出从前庙宇的模样,短了两面墙的院子里横着一个断头的金佛,表层的金箔被附近的人挖了,内里的石墩子上留下坑坑洼洼的锄头印,杂草自它拈花一笑的佛手中穿过,显现出些许零落凡尘的苍凉感。
  李十一心神款动,同宋十九对视一眼上前去。
  庙十分小,前后不过两间,头一间只余了几个怒目金刚,久欠香火,供桌缺胳膊少腿,连蒲团也被人拾走了。宋十九挨个仔细瞧,蹲下连缝隙里也不放过,瞧了一会子,才问李十一:“白矖神像,长什么模样?”
  李十一将手自供桌上收回,拂去指头上的尘灰:“白矖的模样记载极少,寻常也不得见,只是与螣蛇一样,同为蛇身。”
  宋十九“唔”一声示意明白,提溜着裙子往后头跑去。
  李十一望着她灵巧的动作,心头有些惴惴,三两步上前跟着她,在门槛处险些被绊了一绊。她扶着门框站定,抬眸看向宋十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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