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春要同唐惜时一同去青城山的事,罗氏很快就知道了。于是,罗氏终于明白,为何丈夫这几日对罗惜春百依百顺了。
想一想往日唐惜春那不成器的德行,罗氏很怀疑丈夫的一番苦心是否东流去。
不过,她很有经验的不对唐惜春发表任何负面评价,反是一脸欣喜,“早我就说惜春懂事了,这回去山上呆上一段时日,定会越发出息的。就是一样,老爷跟老太太说了吗?老太太最疼惜春,怕是舍不得。”说着,罗氏忧心的瞅丈夫一眼。唐惜春不过是个小崽子,打几棍子不敢不应,最难过的应该是溺爱孙子的唐老太太那关。
出乎罗氏意料地,唐盛道,“老太太已经允了。”
老太太一直是个明白人,她只是太偏心唐惜春,失了原则,才会让人觉着糊涂。但,这次唐盛下了决心要把唐惜春这块朽木煅造成精铁,唐惜春自己也认了命,没有去老太太那里鬼哭狼嚎死活不去,老太太没理由阻止。
唐惜春要去往青城山一事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至于当事人唐惜春,认命之后他便指挥着阿玄给他收拾东西,“里衣多带几套,外衣放两套就成,山上穿绸缎太不结实了,那儿有粗布衣裳。”因为前世青城山的际遇太过凄惨,以至于唐惜春记忆牢固,他记得前世他到了山上,因要干活,没几天他那些精工细做的绸缎衣裳就或蹭或摔或跌或磨破的不成样子,只能穿山上弟子统一的粗布衣裳。外衣倒没啥,主要是里衣,唐惜春素来细皮嫩肉,麻的衣裳粗糙,磨得他身上都是小红点点,还起的许多诊子。
唐惜春道,“再叫厨下做五十斤肉干,一并带着。”山上吃的也差,果蔬虽多,肉食却少,那些野味儿别看偶尔吃一回觉着新鲜,其实当真没有家养的好吃。譬如,野鸡肉柴没有家鸡肥嫩,除了熬汤借一借野鸡的鲜,是煮是炖,都不得味儿。譬如,野兔的话,也没有家养的兔子好吃,更不必提野猪了,那肉粗不说,能骚出二里地去,还有股子松脂味儿,简直难以下咽。
反正,山上的吃食,除了菜蔬,唐惜春都不合口。
但,他娇养惯了的,真不给他肉吃,他又发馋,故此,唐惜春决定,做些肉干带到山上做零食解馋。
“鞋也不要带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金丝银线的就算了,关键得结实。”唐惜春叹,“被褥要能打包才好。”
阿玄道,“还有枕头,大爷睡惯了这玉枕,离了这枕头要失眠的。”
“枕头就算了,太奢侈了,你不知道,那青云老怪最见不得别人穿金戴银。”唐惜春唉声叹气,实在不想去青城山。唐盛根本不是叫他去念书,完全是去给人当奴仆看菜园子。彼时那一段岁月,简直水深火热都不足以形容。其实唐盛的本意是让唐惜春吃些苦,他就能明白念书的幸福了,通俗一些话来说,就是先让唐惜春尝到体力劳动的艰辛,唐惜春便能顿悟脑力劳力的幸福之处。
可关键是,上辈子唐惜春是尝到干活的苦累了,以至于他从山上回家后愈发变本加厉的奢侈享受。因为把心思都用在奢侈享受上,读书更是无半分长进。
简直能把唐盛气成脑溢血。
想到唐盛的种种苦心,唐惜春如今倒也不是太反感去青城山了,顶多忍些时日,就当是孝顺老爹了。到时再回家念些书,他自知不是念书的材料,不过,他年纪渐大,重活一世,总不好再像前世烂泥一般。纵使考不到功名,也学些道理,捐个前程,哪怕没有高官厚禄,他只想认认真真的过一辈子。
阿玄问,“大爷,那您素日喜欢喝的茶、酒,常用的茶盏茶具、惯用的熏香、玉佩、扳指、束发的冠、还有您的箫、琴,这些还带不带?”
“不带不带了。”唐惜春又报怨一句,“爹也真是的,非叫我去青城山,还不如去庄子上呢。”
阿玄劝道,“奴婢看惜时少爷的武功比大爷要好一些,想来都是跟青城山的师傅学的。大爷既有此机缘,若能跟着学上一些,也是好事。”
唐惜春叹道,“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
“那就是这人眼光有限,不知大爷的好处。”阿玄十分维护唐惜春,一面给唐惜春整理要带去的衣衫琐物,一面道,“大爷头一遭去,要不,奴婢去问问惜时少爷,看山上道长可有什么喜恶?咱们备些薄礼献给道长,俗话说的好,礼多人不怪。还有,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大爷把这两样做足,若还有人为难大爷,大爷也不要恼怒,暂且忍着,到时悄悄说与惜时少爷听。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惜时少爷打小就在青城山学武艺,熟门熟路的,哪儿能真叫大爷吃亏呢。”
唐惜春耐心的听着阿玄絮叨,其实阿玄较他还小一岁,却是天生聪明伶俐、慧质兰心,远胜于他。
唐惜春忽然说,“阿玄,你怎么总穿皂布裙呢?我给你的料子你不喜欢吗?”
“喜欢,奴婢都省着呢。”
“傻丫头,不用省着,做几身漂亮衣裳,你正年轻,该好生打扮。”
阿玄头都未抬,道,“皂布裙穿着干活得劲儿,若是换了那些绸缎裙子,总会担心把衣裳弄坏。大爷,这一去青城山,要何时才能回来?”
“得年下了吧。”
“要这么久?”阿玄有些着急,“如今这收拾的都是夏衣,待得天冷了,今年的秋衣、冬衣都还未得呢。”
“这怕什么?我不能回来,难道还不准人往山上送东西不成?”唐惜春笑,“放心吧,山上那么多人,纵使没有秋衣、冬衣,道长们也不能看我冻着。”
阿玄问,“大爷,奴婢真不能跟去服侍大爷么?”
“老爹哪里肯?以前在书院,连书僮都不让我带一个。”
阿玄叹口气,“在书院时,半月就可回家一次,哪似去了山上,得小半年的光阴呢。不过,这也只是奴婢的小见识,老爷素来疼惜大爷,定是样样都给大爷安排妥了。”
唐惜春心说,你这回真想错了你家老爷。
阿玄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唐家了,刘氏生下唐惜春后一直想再要个女儿,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她在生唐惜春时伤了身子,唐家条件有限,刘氏月子中未能好生调养,以至数年都未能再有身孕。
说来也是缘份,那时唐盛要去州府秋闱,刘氏想着提前给丈夫买个书僮服侍,丈夫也能安心赴考。买书僮的时候,买一送一,阿玄额角有块烫疤,年纪又小,年婆干脆当做搭头一并给了唐家。
就这么阿玄到了唐家,她那时不过五岁,其实啥都做不了,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唐惜春做玩伴。两人说起来真是青梅竹马,自幼一道长大的。
大约是她性情的原因,阿玄为人冷漠,额角的疤其实流海遮住并看不到,她却常年一身皂布裙,不似寻常年轻女孩儿,不过,待唐惜春却极好。说来唐惜春童子之身得以保全还多亏了阿玄,当然,上辈子因此事,唐惜春简直把阿玄恨到了骨头里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会她。
阿玄自小在唐家长大,刘氏在时拿她做半个女儿,唐老太太也另眼待她,就连唐盛,不大信任唐惜春,却很信任阿玄。
唐惜春深得老太太喜欢,又是个没心思的二百五,生生的把自己的院子折腾成个妖精窝。唐惜春就是那块唐僧肉,想往上爬的丫环自然想弄些个手段好求一桩富贵。阿玄却是直接说了,谁敢大胆的动了唐惜春这块小鲜肉,她立刻就回禀老太太、老爷,管教狐狸精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简直能把唐惜春郁死!
阿玄完全不理唐惜春的脸色,也不管院中丫环怎么背后编排她,她就像一个忠诚而坚贞的守护者守在唐惜春的院子里。然后,满屋子的狐狸精在阿玄这面凛凛的照妖镜下都只敢文斗,不敢武斗。于是,唐惜春童贞得保。
前世,傻叉唐惜春有多烦阿玄,现在就有多宝贝阿玄。
他这人一直是直肠子,想对谁好,那是完全不搀假的。不过,唐惜春到底没白多活几十年,到底还知道藏着些,于是,就借着阿玄服侍他用心的名头赏了阿玄两匹好衣料,叫她做两身新裙子,不要总穿皂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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