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忍不住感慨时光飞逝,从穆远修离京起已是大半年过去了,这个由行贿案牵扯出的大案总算快完结了。
“穆大人此次破案有功,想必回京后,圣上必龙颜大悦,先恭喜穆大人了。”
谁知穆远修听了此话后只是苦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大人何出此言?”楚辞有些不解。
“你可知林甫同事迹败露被关押入狱后,几次死里逃生吗?”
楚辞皱眉,说道:“近来提学司事务繁忙,倒不曾听说此事。是有人不想让他活着吗?”
穆远修点头道:“正是。老夫猜测,此人背后必定还有黑手,在这姓林的贪污及贩卖私盐的账目中,有很大一笔银子不知去向了。老夫无论怎么问,他都不肯交代,神色之间还有隐隐的恐惧,可见幕后之人手段之狠辣。反正,只要他一日不交代,那么他就一天不能死。可是,这里离京城路途遥远,一路上危机四伏,老夫真的保证不了,这林甫同不会在路上被人灭口。”
第456章 信函
钦差离开的那天, 南闽省上下都欢欣雀跃不已。上位者喜得是这件大案总算告一段落,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不用害怕他们身上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牵连出来。
而老百姓则是因为这些贪官污吏马上要被送去京城处置而倍觉快意。
人们自发地走上码头送行, 目送那位远道而来的钦差大人离去。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公务繁忙之故, 他们觉得,钦差大人好像瘦了些呢。
几艘官船缓缓驶离码头,没有人注意到, 有一艘小客船不紧不慢地跟在它的后面, 而后逐渐被赶上来的渔船和商船遮挡住,失去了踪迹。
穆远修穿着一身布衣坐在船舱里, 脸上也稍微涂黑了些, 这样朴素的装扮,即使是站在别人面前, 别人也认不出他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钦差大人。
林甫同坐在他的对面,身上的枷锁和镣铐都被取了下来, 他也换了一身和穆远修一样的衣服。
“穆大人, 好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啊。”林甫同已知死罪难逃, 竟恢复了以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盏放到鼻端细细地嗅着,脸上满是怀念之意。
穆远修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比林大人你, 不愧是位封疆大吏, 此等气度实在令人佩服。”
林甫同淡淡一笑:“穆大人又何必挖苦我,我如今是阶下囚, 大人二字实在无言以对。”他将茶盏递到嘴边轻抿了一口,“雨前龙井的滋味,出了这南闽省, 恐怕再也喝不到了。”
穆远修正色道:“只要你肯将背后之人交代出来,本官会恳请圣上许你戴罪立功,说不定能从轻发落。”
林甫同苦笑一声:“大魏律令,我从前也是背熟了的,似我这等罪人,圣上不除我九族已是开恩,哪还敢奢望什么从轻发落?至于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其他的,我劝穆大人你最好别再深究了。”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刚出门,两个精壮的汉子就来到了他身后,陪同他一起去了另一间船舱。
穆远修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前日楚辞的分析,竟和他的八九不离十。
他当时将林甫同屡遭刺杀之事告诉了楚辞,楚辞就说了一番阴谋论。在他看来,这幕后之人必定是朝中某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又或者,是某位皇亲国戚。只有这样的人,才可能掣肘一省大员。他建议穆远修回去之后好好查一查林甫同自乡试开始的履历表,特别要注意的是,他是何人取中,一路高升又是何人提拔的。
穆远修也是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回京之后的事另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怎样安全抵达京城,不让他们灭口。楚辞只说了几个字,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穆远修立刻意会,说起来也是他一时着相,只想着路上要怎么去对付幕后之人,却没想过干脆避其锋芒。
于是,他回到省城后,就布置了金蝉脱壳之计,这计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其他人只会以为他是和他们一起回京的。
他也想看看,这些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下手?
……
“阿辞吾弟:
揖别丰神,时萦离绪,见字如晤。自去岁起,因羁琐务,未及奉复,愚兄深以为歉,稽复乞谅。
不知弟近来可好?尔托人所携之物,吾已收到,万千感激萦绕心头,奈何纸短意长,不便赘述,以后相见之时,复做后叙。
越析一役,九铢浪穹败退,愚兄幸不辱命,与诸多同袍共退强敌,还越析秀美河山,百姓安居乐业。
……
伏惟珍摄,盼即赐复!
兄寇静谨启。”
烛光下,薄薄的几张纸被楚辞翻了又翻,看了又看。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动作轻柔,仿佛触手可及的并不是这几张信纸,而是他惦记着的某个人。即使他已经将里头的每一句都背了下来,也仍然舍不得放手。
自徐管家离开袁山县赶往越析之日起,已是三个多月过去了。在这期间,楚辞一直都盼着能早日收到那边寄过来的信件。认识以来,他们从未有过八个月不曾联系的时候。
可他这一去,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不只是寇静那边的消息没传回来,就连徐管家一行都没了踪迹。
楚辞内心担忧不已,可这种情绪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表现出来。
没收到回信时,他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等收到信了,他干脆睡意全消,只独坐在书房里,对着素白信笺,心中思绪万千。
对于残酷的战争,寇静信中只以只言片语带过,仿佛他这一趟是去游山玩水一般,异国美景倒是说了不少。楚辞虽然没有亲自去过战场上,但无论史书还是诗词中所展现出来的战争都是极为残酷的。
秦末汉初的生民十不存一,三国混战时“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悲凉,杜甫笔下“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的痛惜,无一不是诠释战争残酷的代名词。
一想到他在战场上可能会有的遭遇,楚辞就恨不得自私一回,让他从此远离。可这话他永远也说不出口,寇静在成为他相濡以沫的知己的同时,更是一个伟大的军人。就如同他从不插手自己想做的事,楚辞也不会去干涉他的意愿。
除了说明自己的情况以来,寇静信中最多表露出来的还是他的关切之意。
由于信息不对等,他关心的事情都是早已解决掉的。但即使是这样,楚辞心中仍感觉暖意融融。这世上有一个人,无论身处何地,永远都惦记着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即使不在一起,只要想起这个人,心内便觉得安定了。
他拿出信笺铺开,手握着毛笔悬在纸上,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一时不知该写些什么上去,才能将自己想说的话尽付于纸上。
他思考良久之后,终于在纸上写下了“静兄亲启”这四个字。
……
“徐叔,您好些了吗?”寇静一手掀开营帐门帘,一手端着一碗散发着浓浓苦味的汤药走进来。
躺在床上的徐管家脸色苍白,但比起当初寇静刚见到他时要好的多了。
“少爷,您让他们端来便是,我已经好多了。”徐管家连忙坐起身去接。他当初和楚公子还有小少爷他们告别后,便带着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西南边境。
一路上,他收集了很多药草,就等着见到寇静之后用来劳军,帮他家少爷打点一下。谁知常年打雁竟被雁啄了眼,他们在靠近边境一百两左右的地方,竟然遇到了一群土匪。
这群土匪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见他们一行人拖着几辆马车,便认为他们是去越析跑商的生意人,并一口咬定车上的就是金银珠宝。
徐管家和他交涉再三后发现无法说服,又怕周旋时间长影响他们赶路,就起了硬碰硬的心思。他身边都是些好手,不说以一当十,至少以一敌三是不在话下的。
去年起越析被攻打,来此地的商人极少,这群土匪过的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们本身又都只是平民,武力值自然是不如徐管家身边的好手,没过一会,他们就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发出痛苦的“哎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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