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梵既然不是我们的孩子,干脆把他丢掉算了,免得别人知道我们程家有个傻子丢人。”程父道。
“不能丢。人家说了他命格好,风水局还未结束,得让他心甘情愿呆在阁楼,同时心系亲情顾念程家,才能保程家世代繁荣。”程母不太情愿地说。[注]
程父:“那药还在往食物中放吗?他吃了七年已经够傻了,一直吃会不会死。”
程母:“有时会放,看情况。我也药量过猛导致他出现意外,不能顺利完成我们的计划,所以特意要了fden特效药缓解,这些药都存放在一起。”
……
后面还有一些话,程梵头疼欲裂,不想再回忆。
他俯身趴在地毯上,发出稀碎的啜声,神情痛苦。
他万万没想到,他并非程家父母亲生,也非先天愚笨无药可救,他那日思夜想的母亲,才是让他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之所以被程家养到24岁,竟然是因为那如此可笑荒谬的迷信!
月色减暗,他蜷缩着躺在地毯上,痴笑两声,绝望随着黑暗笼罩着整间阁楼,直至化成浓重的恨,融于萧瑟的冬夜。
程梵缓缓支起身,虚弱地走向床边,抬头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月亮。
在阁楼中的数年,唯有月亮和他做伴。
他自私地将月亮据为己有。
可面前的月亮,好像渐渐变远了。
窗户先是被推开一条缝,随后被彻底打开。浅浅呼吸着外面的冷空气,程梵五脏六腑生疼。
这时,花园传来脚步声。
程母笑容慈祥,旁边打扮精致的男生程梵勉强能认出是程安。
这么多年程安变化很大,在外人面前光彩夺目。而他与程安相比,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被所有人嫌弃,甚至家里的女佣都可以任意欺负辱骂他。
有时候程安甚至会在阁楼门前对他炫耀自己有多么多么优秀,言语间对他百般嘲讽,说他只是个傻子,程母善良才会一直养着他。
这种言语攻击持续三年,后来程安订婚,便不在阁楼出现。
有时候程梵会反击,但更多的时候,是期望自己变聪明一些,能过正常的日子。
楼下的程母温柔地拍了拍程安的肩膀,替他整理围巾,好像在叮嘱什么。程安表情放松,随意抬头时恍惚间注意到阁楼窗户面前的人。他淡淡地笑了笑,眼底如同黑漆漆的夜色一般,是化不开嘲弄与轻蔑。
汽车引擎声响起,程安离开。而程母回头时,倏然间也触碰到程梵的视线。
程母的眼神似看到什么秽物,温和的眉眼当即皱了皱,急忙避开折回大厅。
这一刻,程梵的心脏入骨般疼痛。
他轻笑两声,随手拿起玉扇,掩着眉眼,缓缓抬起头。
他瘦得厉害,几乎脱相,但透过骨相和眉眼,不难看出优越出色的外貌。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很喜欢跳舞。
玉扇掉落,他靠窗倚坐,脑袋极力撑着,笑着笑着抬头逐渐哽咽。
冬天进入尾声,春天将至。
窗外居然飘起了小雪。
他早就被彻底抛弃。
抽泣声越来越大,程梵眼泪却掉不下来,仿佛已经耗尽。
他伸手感受着微弱的月亮光线,月色在指尖流窜,如同那消失的亲情,怎么抓也抓不住。
片刻,一朵厚重的云将月亮遮住,月色倏然消失。
他一怔。
慌忙伸手想去够,脚下的窗框位置带着不同寻常的湿滑,程梵整个人宛如断了线的木偶,失足从程家四楼坠落。
“砰”地一声巨响,一袭白色身影落在2027年初春的雪迹中,无人发现。
这是新的一年的开始。
也是程梵的结束。
黑色跑车停在程家庭院外。
里面的人听见那声巨响,藏在幽暗的阴影中,缓缓笑了。
……
“程梵,该吃药了。”
“程梵?”
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全身的坠落感渐渐平复。
程梵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眼眸。
程安捧着一碗药,神情带着些不自然,“你感冒很严重,输液一直不好,妈特意给你熬了中药,赶紧喝吧。”
这碗药在程安手中像是烫手的山芋,迫不及待想要让程梵接住。
程梵莫名盯着程安,忍着疼痛的脑袋,视线在房间内移动。
纯白色的房间舒适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鼠尾草气息,透着一股淡甜。
衣架上,挂着程梵的衣服,看样式应该是几年前的流行款。
刺眼的阳光晃得厉害,对面一整扇的落地窗剔透明亮,跟他阁楼中的窗户格格不入。
“你赶紧喝。”程安端了好久,忍不住抱怨,“沉死了。”
程梵没理会他,继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视线停留在墙壁上的挂钟时,他目光一滞。
2022年,1月,滨潭市。
他重生了。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时断时续,勉强能捋出大概的时间线。
面前的程安,穿着K大校服,而他的房间内并没有书桌校服等类似文具。
用药这么多年,死之前的他的记忆早已支离破碎。
对童年、对少年全然没有印象。
但可能因为重生的缘故,往事的碎片逐渐拼凑验证。
他恍惚记得,他当年中考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九中,但身体却莫名虚弱,高考前半年,被程母以照顾身体为由,退学在家里养病,安排私人老师补课。
随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程母安排给他补课的老师也就没再来过。
又是两年过去,也就是程安大三那年,他被关在阁楼,一直到他死。
看着目前的时间,应该是程安大二寒假。
也就是程梵19岁时。
时间线捋清后,程梵抬起眼睛,直勾勾盯着程安。
程安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急匆匆道:“快点喝,我都端好久了。”
程梵轻轻撩起眼帘,说了第一句话:“这是什么药?”
程安心虚地低垂着眼睛:“感冒药,妈妈亲手为你熬的。”
瓷白的杯子做工考究,润泽如玉,边沿刻着凤尾兰,摇曳生姿。
程母具体从什么时间因为迷信开始给他下药他并不清楚,但他记得他从18岁那年开始嗜睡,伴有精神不振记忆力衰退等症状,到20岁时,情绪恍惚异常,经常自言自语。
结合程家父母的对话,他应该服药一年了。
19岁的程梵无疑是骄傲的,五官逐渐长开,深邃的五官带着张扬且攻击性的美,漂亮但并不女气,藏着少年独有的翩然似玉。
他从小聪慧,舞蹈天赋极高,一手瘦金字体受多人追捧,如果不是中途出现“意外”,他可以如愿考上名校K大,人生顺风顺水。
但幸运的是,他重生了。
程安已经把杯子随手放下,烦闷地盯着程梵。他厌恶看见程梵的相貌,因为两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自诩相貌上乘,可偏偏在程梵面前,黯然失色。
程梵的亲生母亲应该是个狐媚子,不然也不会把程梵生得这么漂亮勾人。
从小到大,大家都会夸赞程梵的容貌,成绩、学识他样样比不上。很小的时候,他不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见父母把程梵宠得娇纵嚣张,常在背后给程梵使绊子,可程梵就像骄傲的天鹅,对他不屑一顾,这使他愈发嫉恨。
纵使得知父母如此惯着程梵的真相后,那恨意也依然如同雨后春笋,在心底滋生狂长。他恨不得程梵赶紧被囚在阁楼,永远不见天日。
在程梵退学的这两年,滨城名流圈的许多人都对程梵感到好奇,面对询问,程安回应弟弟高烧伤了脑子,只能在家休养,问的人也渐渐少了。到如今,提起程家,大家也只会记起他这个大少爷。
回过神来,程安发现来程梵的房间已经有一刻钟,要不是程母交代他必须亲眼看着程梵喝下去,他早就撂挑子走人。
强忍着怨气,程安好脾气地将杯子再一次端起来,递到程梵手边:“你生病,妈亲手为你熬药,你可真幸福。”
程梵漂亮的眼眸险些失神,用手将瓷杯缓缓推到程安嘴边,凑近道:“以后这幸福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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