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容灼不喜与人争执,但也受不得这个委屈,“我只是不忍叫她难堪,对她并无别的心思,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是,我知道。”于景渡道:“少东家,你只是劝人从良上瘾,因为不忍叫她难堪,所以是打算先喝了她的酒,再问问她的身世,接下来就要救她脱离苦海是吧?”
“你……”容灼被他一通抢白,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是不忍迁怒那女子,可他也没到见了人就赎身的地步。
他没那些龌龊心思,却也不是个不分场合大发善心的烂好人。当初替于景渡赎身,除了还对方借他地方的人情之外,还因为当时他要装纨绔,那么做符合他的身份。至于他待青玉好,那也是因为两人投缘,且青玉待他也一片真心。
至于这女子,与他素昧平生,且他还有要事在身,哪里有那些心思去替对方赎身?
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世上这么多身世凄苦的男男女女,他救得过来吗?
容灼抿唇看着于景渡,眼底满是委屈和愠怒。
于景渡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当即有些后悔,但他也没打算就此作罢。
在他看来,容灼从前待人总是缺少防备,前有青石后有青玉,往后谁知道还会有些什么?
他觉得该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下容灼,不说别的,至少要让小纨绔知道,随随便便替人赎身是不好的。若再遇上个他这样的,被赎了身就要赖上容灼,那他怎么办?
“是我不好,我不该发脾气。”于景渡收敛了情绪,稍稍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怕你……怕你年少心性,一时冲动。她一个女子,你初次见面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若你贸然示好,万一她芳心暗许怎么办?”
容灼瞥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你年少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情理之中。”于景渡又道:“是我的疏忽,我早该拦着你不让你来凑这个热闹,否则也不会有这些事情。”
“我来凑热闹?”容灼深吸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来凑热闹你不知道吗?到了豫州咱们还要指望堂叔帮忙,吃顿饭的面子都不给他,到时候人家怎么尽心尽力的帮你?”
于景渡一怔,登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只顾着闹别扭吃味,倒是全然忘了这一层。
容灼明知段承举此番带着他出来是为了与商行的人攀关系,但还是跟着来了,因为他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段承举固然是看着段父的面子帮忙,但真到了豫州,人家出几分力还不是全看心情?
而于景渡只惦记着容灼要和段承举行商的事情,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再加上一见到那女子对容灼示好,他就开始吃飞醋,这才失了理智。
“我……”于景渡只觉心口又酸又疼,当即懊恼不已。
容灼却不想理他,气呼呼的转身就朝着客栈的方向行去。
于景渡心一慌,伸手便去拉他。
容灼正委屈着呢,立刻甩开了他的手。
于景渡先前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意渐渐上来了,上前一把将人从背后抱住,双臂死死箍着少年的腰腹,生怕人跑了似的。
“你放开我!”容灼被他勒得难受,挣扎着想要挣脱。
于景渡手臂却越箍越紧,脑袋从后埋在他颈间,不自知地蹭了蹭,像极了讨好人的大狗。
容灼原本被外头的冷风吹得发冷,这会儿便觉颈间被一股灼热的气息侵袭,其中还伴随着浓烈的酒味,以及于景渡的口鼻与他皮肤相贴时所带来的麻痒。
那感觉太奇怪,激得容灼身体一僵,大脑一片空白。
冰凉的寒夜里,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知觉都汇集在了颈间的方寸之地。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的腿都有些莫名地发软,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
他就那么被于景渡抱着,挣脱也挣脱不了,想开口却由于身体的异样感觉而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在巨大的冲击和无措中,借着先前的委屈情绪,竟是哭了出来。
温热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到于景渡手上,令于景渡心中一紧,登时清醒了过来,手臂下意识一松。
容灼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身在他身上重重推了一下,像个被惹得要炸毛的小猫。
“我……”
于景渡开口想解释,容灼却转身大步走了。
于景渡跟在他身后,这次不敢再贸然动手。
好在容灼并没不让他跟着,只是一路上一言不发,时不时抬手抹一把眼睛。
于景渡好几次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方才酒意上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逾距了。
容灼回到客栈之后,便钻进被窝里将脑袋一蒙,又开始了他的“眼不见为净”大法。
于景渡知道他在气头上,生怕又说错了话,也不敢贸然再开口。
他去找来今日在街上买的鹿皮水袋,在里头灌了热水。
这鹿皮水袋做工极为精细,也不知是否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封了口之后也不漏水。滚烫的热水装在里头,隔着鹿皮摸上去十分暖和。
于景渡将两个水袋都装了热水,并确认不会烫着人之后,才放到了容灼被窝里。
被子里的容灼先是身体一僵,随后动了动,并没将水袋扔出来。
于景渡怕惹他不高兴,没敢再跟他一起睡,而是睡到了另一张小床上。
容灼原本一肚子委屈和怒意,后来被于景渡那么一搅和,怒意消了大半,如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了,只觉得茫然无措。
他脚底下蹬着一个水袋,怀里抱着一个,倒是不觉得冷。
只是怀中水袋不断传来的热度,总令他想起街上那一幕。
脖颈处的触感和那种浑身发软的感觉,令容灼觉得陌生又忐忑。
他鼻息间仿佛还残留着酒气,也不知道是于景渡的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他恍惚中忍不住想到,自己好像也喝了几杯酒,可能也有些醉了吧?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
于景渡只是抱了他一下而已,从前他也经常那么抱着于景渡,有时候睡着了脑袋也会在对方颈窝蹭啊蹭的,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吧?
容灼就那么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不觉间便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大概是今夜的事情带给他的冲击太大,夜里容灼做了梦。
他梦到自己又回到了街上,依旧被于景渡从背后抱着。
街上寒风刺骨,冷得人骨头都快结冰了,唯独身后之人身上带着令人着迷的暖意。
梦里的容灼并没有带着怒意,只是乖顺地倚在对方怀里,身体不住往后靠,想从对方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少年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鱼,而于景渡则成了干涸的梦中世界里唯一的水源。
梦里的容灼毫无理智,只凭借本能依赖着于景渡。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变成了面对面拥抱的姿势,而他整个人几乎已经挂在了于景渡身上。
容灼很快发觉,他们两个人此刻已经不是在街上,而是到了先前的浴房里。
于景渡手里还拿着那个瓷罐,面上是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连呼吸都没乱,倒是容灼狼狈又可怜,正呜呜咽咽的哭着……
“唔……”
容灼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觉怀里抱着的鹿皮水袋稍稍有些烫人。
这东西初时摸着不烫,若是抱着久了,与皮肤相贴的地方便会觉得灼热难耐。
他悄悄将水袋往旁边推了推,身体一动才觉出有点异样。
随后他伸手一摸,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容灼穿书前就已经成年了,他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也不是没有在梦醒之后面临过这种尴尬的局面。可这一次不同,梦里的人不再是模模糊糊的抽像存在,而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此人还是与他朝夕相处的朋友,更离谱的是,对方是个男的。
容灼第一次梦到男人,且梦到的是于景渡,这让他羞愧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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