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大人慈爱。”
县令摆摆手,“你出去吧。”
“是。”衙役应一声,高兴地往外跑了。
他得赶紧去通报县尉,顺便通知兄弟们让家里头去买粮。
那些小船装的都是新麦子,他们家好多天没吃白面了!
待衙役出去,县令将师爷叫近,低声道:“你换上便装,带人到码头瞧瞧,是谁带了百姓来卖粮,若果真是来卖粮,再找人给马家递递话,马老太爷病这么久,还不见好吗?”
师爷忍笑,“是!”
码头上,卢家村、王家村、双水村三家里正在岸上揣着手走来走去。
大岐允许农户卖农副和余粮,但他们一次带这么多,也不知道犯不犯忌讳。
卢栩找来大小船只几十艘,卢家村人高兴坏了,里正却生怕出事,想着他们县令性慈,法不责众,一不做二不休也叫上了王家村和双水村。
三个村凑齐了水手,还把几十艘船装得满满当当。
这会儿往码头一聚,买粮的没招来,先把县尉招来了。
县尉挎着刀,带着两排二十多官差,那阵势着实有些吓人。无论卢栩怎么说没事儿,他们都坐不安稳。
既怕官府责难,又怕低价卖给官仓,生怕县尉把他们轰回去。
没一会儿,刚刚去问信儿的官差跑回来了,他们踮着脚伸着脖子,只见官差跑到县尉跟前嘀咕一阵,县尉点点头,沉声对他们道:“大人许了,你们就在这片码头卖吧。”
三个里正脑子嗡嗡地响着杂音,生怕听错了,“我们,我们能卖?!”
县尉:“县里大人许你们卖,难不成还有假?”
他们忙道:“不敢不敢!”
县尉:“就在这片空地卖,不许掺假,不许缺斤少两,不得闹事,知道吗?”
三位里正连连作揖:“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县尉转身,看见卢栩正招呼人帮忙卸船,往地上铺干木板。对视他视线,卢栩非但不害怕,还屁颠屁颠跑来了,热络道:“罗伯伯,您找我?”
县尉:“我找你做什么?”
卢栩:“我瞧您一直看我来着。”
县尉:“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
卢栩:“这些都是我们村,隔壁村的乡亲,他们想到县里卖粮,先前船帮不是霸着河道么,这会儿终于能自己运了,就来了。”
县尉:“你也知道船帮霸着河道。”
卢栩:“可不是,还不让我坐船呢!”
县尉:“那他们船从哪儿来的?”
卢栩笑得一脸灿烂,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借的呀!”
县尉盯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就叫你的乡亲们好好卖粮吧。”
卢栩连连称是。
县尉一走,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提着他里正大爷爷的铜锣跑进观阳县城,到东街一顿敲,“码头有人卖粮了!新麦一百文一斤!要买的抓紧了!”
粮铺门口维持秩序的差役频频看他,卢栩:“县尉大人许我好好卖粮了,不信你们去问!”
谁敢去问!
哪怕姓罗的,也没几个敢像他似的厚脸没皮天天往县尉跟前凑!
卢栩拿着铜锣哐哐敲,站在赌坊前尤为之久,赌客被吵得不成样,让管事出来赶人,他还没张口,卢栩朝他笑笑,举起铜锣又是一阵地咣咣咣咣咣咣:“卖粮了!比船帮便宜一半了!”
卢文堵着耳朵陪他来回跑,人都快聋了。
他实在受不了,拉拉卢栩高声喊:“大哥,你歇会儿吧!”
这哪儿是吆喝,他们大爷爷通知全村开会都不这么敲。
卢栩耳朵也嗡嗡的,拿铜锤指着赌坊给卢文看,“看见了么,我头一次挨欺负就是在这里!”
他什么都记得,通通记得,无端被宋六宋七找麻烦,被他们揍,不许他在这儿卖田螺,不许他在这儿兑银子,不许他坐船,他都记得。
卢栩把铜锣扔给卢文,从一旁面摊上拉把椅子坐下,“去找石头,叫他装一推车铜钱过来,我要在这儿兑银子!”
面馆老板盯着卢栩道:“你,你是那个……”
卢栩:“卖田螺的!”
面馆老板:“还真是你!”
赌坊管事带着几个人出来,骂道:“又是你小子,找茬是不是?”
卢栩这会儿才不怕他:“我在大街上爱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赌坊管不着!”
管事:“真当咱们怕了你,不敢揍你是不是!”
卢文一看要打架,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卢栩大马金刀地坐着,拍拍桌子,“我就在这儿坐着,有种来动我一下。”
赌坊几人“嘿”一声,撸袖子拿棍子,悄悄往街上瞧了瞧,没看到巡逻官兵,又横起来,“你滚不滚?不滚爷爷教教你怎么在观阳混!”
卢栩:“吓唬谁呢,爷就不走,你动我根头发丝算你有本事!”
带头的抡起棍子照着桌上狠狠一敲,“识相就赶紧给我——”
“干什么的!”
在赌坊附近盯梢官兵厉声呵斥,扶着腰刀大步走来。
赌坊的人连忙松开棍子举起手,卢栩忽然“啊”的一声惨叫,把棍子按到手背上,凄惨告状:“大人,他打我!”
抡棍子的:“你胡说!”
卢栩左手捂着右手连连哀嚎:“那么大动静大伙都听见了!”
官兵问:“是吗?”
其他人:“??”
有人道:“我是听见咣的一声。”
抡棍子的:“我敲的是桌子离你手还远呢!”
卢栩:“大人他承认了!他想打我,多亏我闪得快才没敲着!”
他使劲儿晃着那张桌子,“您看看,多结实的桌子,他一棍子就快敲散架了,这要是落我手上,我不得残废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敢当街行凶!”
官差:“你,跟我回衙门。”
抡棍子急了,连连道:“大人我真没打他,我就是吓唬他!”
卢栩:“你吓唬我好端端砸人家面摊干什么,大人我看他们就是仗着船帮欺行霸市鱼肉乡里!”
赌坊管事:“大人是他挑衅在先扰我生意我们才赶他走的!”
卢栩:“大街是你家,还是观阳是你们船帮的?宋六都下大牢了你们还不知悔改,大人,我举报赌坊豢养打手私藏军械滥杀无辜谋财害命!”
抡棍子急得朝着卢栩就挥拳:“我叫你胡说!”
卢栩灵活躲开,嗖一下窜到官差身后,“大人您看看,您还在这儿站着他们就敢打我!他们眼里根本没有你,分明是不把县令大人县尉大人放在眼里呀!”
私藏军械是死罪,官差当然知道卢栩胡说八道,但他正想看看赌坊仓库到底藏了多少粮食,顺势道:“你们都在这儿站好,你们几个,跟我进去看看。”
管事:“大人!”
官差:“怎么,你们真私藏军械了?”
管事扑通就跪下了:“大人明鉴,小人不敢啊!”
卢文领着谭石头和裘家几人匆匆忙忙赶过来,只见他大哥老神在在坐在面摊喝茶,赌坊门口一众赌客、伙计、打手蔫头耷脑站成三排,被一名官差看着,赌坊大门大开,其他官差正在里面翻找什么,看热闹的百姓围得里一层外一层的。
卢栩眼尖,隔着人群看见他们,老远就开始招手,“快来!把钱推过来!”
谭石头装了一滕筐铜钱,卢栩往赌坊对面一戳,撸起袖子开始吆喝,“兑钱了,一两银子一千文,数量有限,过时不候!”
众:“……”
人家钱庄一两银子还能兑一千三百文钱呢,他这哪是要兑钱,分明是添堵呢!
县尉闻讯带人找来,看见卢栩脑袋就突突地疼,怎么哪儿都有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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