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个寻常动作,偏偏他要慢条斯理,吞吃那半块桂花糕时,最后一合唇,更是擦过封离的指尖。
温软微凉。
封离惊得立刻抽回了手,在衣摆上擦了几下,耳根微红。
“这才是风月。”
“什么?”封离尴尬着,一时没听清。
“我说,这才算是风月。”
“哦。”封离应声干笑,换了只手抓起一块桂花糕,便整个丢进了嘴里。
桂花糕本只是清甜,他平素喜爱,可这会只吃了一块,就觉得甜得有些腻了。唇舌发烫,一抿便能将桂花糕化掉,明明换了只手拿,却还是像尝到了什么另外的东西。
“你这人,一时冷若冰霜生人勿近,一时又有些风流博浪的做派。”
周昭宁低声哼笑:“比不得你,掇乖弄俏。”
“嘿,你……”封离又给自己塞了一块桂花糕,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说,“行,你真是让人好感不过一息,多一息都是对铁血摄政王的玷污。”
“或许吧。”周昭宁观他神色,已是恢复寻常,有心气儿怼他了,说明是好了。
封离懒得继续搭理这糟心玩意,啃完了桂花糕便自顾自倒茶,一到王府就回内院,连招呼都没再打。
他一走,周昭宁的面色便沉下来,吩咐周济道:“传武明来回话。”
“王爷,武明已在书房外等候,说有事要禀。”
“好。”
周昭宁大步入府,径直回书房见武明。今日是武明派人传话,他才知晓下午赫连重锦在国子监所说,特意绕路去接的封离。
武明见礼,并不啰嗦,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禀报。课后赫连重锦围堵封离之时,他们兄弟两虽是后到,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禀报得详尽。
周昭宁听完,半晌未语,心绪难平。
难怪封离出国子监时是那等神色,若是早知道,他不该只是等在门外。他被这样揭开伤疤,愤懑、无奈、耻辱,那一刻定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可他却阻止武明兄弟两出手,仅凭一张嘴在赫连重锦手中走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他心性坚韧、善谋果敢,还懂得留后手……
周昭宁的理智想的是这些,可心里冒上来,压都压不住的,全是疼惜。
他的左手,不知道能不能治?一到寒冬便疼,是怎样的疼法?
武明一走,他便吩咐周廉清点库房中的珍稀药材,凡是温养疏通血脉的,通通找出来备用。
接着,他便叫来了长史徐清安。
“拜见王爷,夜间传召,可是出了什么事?”徐清安来得急,来了便问。
“赫连重锦入京后,几次三番对封离故作亲昵暧昧,本王今日得知,他与封离在梁都时来往不多。此事蹊跷,恐他另有目的。”
徐清安机敏,当即明白了他们王爷的意思,答道:“若是有意为之,这倒是一招不错的棋。既显得他莽撞自大,降低我们的警惕,又以风流韵事为遮掩,方便他暗度陈仓。”
周昭宁蹙眉:“风流韵事?”
“臣失言。”
周昭宁面色不见缓和,但他不是与下属计较小节的人,只板着脸往下说:“你亲自去一趟于阁老和薛宗光府上,请于阁老明日不必出席会谈,让薛宗光传话使团,之后正使不在,就都不必再谈扩大南北榷场之事。”
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于鸿总揽此次两国会谈,鸿胪寺卿薛宗光辅之。今日是会谈第一日,北梁使团便只见副使谢钰山,不见正使赫连重锦,是该立立规矩了。
“赫连重锦到场以后,北梁怎么提,我们都行缓兵之计,假痴不癫、以逸待劳。他们主动提出扩大榷场,急的是他们,我们稳坐高台,一切以摸清他们的真实目的为要。”
“是,臣这便去传话。”
徐清安转身告辞,周昭宁又将他叫住,专程叮嘱:“有关封离的事,无需提及。”
徐清安刚说错了话,此时哪敢再不识趣,忙说:“臣知晓,王爷放心。”
周昭宁挥手让他下去,思忖片刻,又叫来了周泉。
“赫连重锦这些时日的去处都派人跟好了,一处也不能落下。他每日去何处,做什么,要事无巨细你亲自弄清楚。若他再敢冒犯封离,无需担心暴露我们的人手,也要将他当场教训了。”
“是,卑职领命。”
安排好这些,周昭宁才进书房内室,第二次打开内室柜阁,将太医院院正严岭留下的那罐伤药拿了出来。
他揣在袖袋中装好,又特意摘了发冠,换了松散的常服,这才往正院去。
他到时,封离刚沐浴完,周昭宁在门外听到明福喋喋不休。
“殿下这青痕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王爷下的手?”
周昭宁挑眉,在封离这忠仆眼中,自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封离什么但凡多了什么伤,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
他倒要听听,封离会不会让他就此背下这个罪名。
“不是,明福你瞎说什么。”
周昭宁闻言,面色刚缓和,就听那小太监又道:“殿下不用为王爷遮掩,这里只有殿下与我,不怕人听。”
“真不是他,总之你别管了,过两日便好了。”
“殿下您如今为了怕我担心,连真话都不与我说了。当初在梁都,多少苦楚,都是我陪着殿下一起扛。”
“好了好了,明福你怎么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儿?我没骗你,真不是他。你下去吧,也早点歇息,听话。”
周昭宁听门内封离温言软语地哄,面色已是不虞。等小太监明福拉开门见到他,下意识板着脸阴阳怪气行礼,他就更不舒爽了。
合着这罪名他还非背不可了?
他不与小太监计较,这一切还得找主子算账。
周昭宁来了,明福本想留下来,他怕摄政王又对殿下做些什么。他于是站那不动,改作迎接的样子。可封离不想他待这,免得周昭宁口没遮拦说出什么来,便让明福退下。
今日之事武明和武智在场,在车上时周昭宁未问他,但事情仍会传到他耳中。他这个接收了原身记忆的还好,北梁旧事于明福这个亲历者,才是真正的伤疤。
封离也本应起身迎两步,但回府时便闹了不愉快,他懒得假殷勤,坐床边敷衍地喊了声:“王爷好。”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周昭宁走到床边也坐了下来,封离立刻警惕地问:“你来作甚?”
“来负责。”
“负什么责?”
“你的小太监都把这伤算本王头上了,本王不来负责,岂不是更加声名扫地?”
说着,周昭宁从袖袋里拿出了那罐伤药。
“本来也准备歇息了,正好看到这伤药,想着你需要。”
不说还好,这一说,封离立刻对上了号。这伤药,这瓶子,可不就是上次在周昭宁的书房,给他用过的那瓶。
封离一下炸毛,叱问:“给我擦过臀的,你现在要我擦脸?!周昭宁,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周昭宁:“……”他光顾着药效好了,并未想起这一茬。被封离一提醒,当日情形历历在目,他握着瓷瓶的手微微发起烫来。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药便是药,只看疗效用途。”
“哈?”封离恼羞成怒,“那你现在往脸上抹抹,你肯抹,我就抹!”
第45章 执言(1)
没伤的人拿药抹脸, 浪费。周昭宁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强硬地要给封离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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