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宁面露疑惑。
封离索性顺势把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如今的大禹江山,皇帝可以死,你得活下来。”
他说出口便做好了被周昭宁厉声训斥的准备,没想到周昭宁眸色沉沉,眼中思绪流转,最后却带上了一抹浅笑,应他:“好。”
封离绷紧的那根弦为之一松,他回以一笑。就在这时,就听周昭宁又开了口:“我说过,以后你说的话,我都当真心话来听。”
封离耳尖不受控地轻颤了颤,只觉得周昭宁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他的耳廓,莫名让他脸热。他掩饰一般端茶啜饮,下一刻却被周昭宁弄得差点咳出肺来。
周昭宁说:“我听到了,你在担心我的安危。”
茶水呛入气管,封离咳了个撕心裂肺。这下也不用遮掩了,脸上是红是白都是咳出来的。
好不容易平复,封离嘴硬解释:“说了大禹不能没有你,我作为大禹皇帝之子,当然关心你的安危。你死了,谁来守江山社稷。”
周昭宁从善如流地点头,可那表情分明在说:且容你狡辩一次好了。
封离不敢再看他,夹了一堆菜把碗里堆得冒尖,埋头扒起饭来。
周昭宁看他这般慌不择路的稚气模样,只觉心中无限熨帖,临行前能够有这样一次相处,仿佛已足以抵挡未来所有的不确定。虽然他想要的还很多,但没有再出言撩拨,没有倾诉心意,只是默默将封离偏好的菜色端到了他面前。
他所有发乎情止乎礼的恋慕,被他紧紧锁在了心里。能知道他是真心地担忧,足矣。
那夜是弦月,天空中星辉闪耀,可没有多少月光的夜晚,落幕仍是一片漆黑。周昭宁亲自提着灯笼,将他送回正院,他们在廊下互道“晚安”,他看着封离迈过月洞门,身形再看不见。
第二日清晨,封离起得很早,他久违地戴了金镶白玉的发冠,穿宝蓝缂丝云水纹长袍,是他平日不肯做的华贵打扮。他出房门时,周济已在院中等候,想是得了周昭宁的令,平日最跳脱的周济也沉稳许多。
“前院已清点人马,王爷正待出发。”
封离闻言,大步往府门而去。
到得门外,就见王府侍卫、府兵皆披甲执锐,声势赫赫,簇拥着骑坐马上的周昭宁。
周昭宁身边,有侍卫牵着另一匹马,明显是留给他的。他快步而出,冲周昭宁一笑上了马。他故意扬声说:“王爷到了南边,有什么新奇玩意可记得给我带。还有那什么岭南部落公主,记得隔远些。”
“好。”
他一路送周昭宁出城,送到了十里长亭,在那里他们对饮作别,喝的是醉仙楼的仙人醉。
“望君珍重。”封离说。
“你亦是,照顾好自己。”
那一个对视,令封离想起过去的无数回忆。他每一次出征,都是从城外长亭而始,他送归的每一位战友,也都是送到长亭为止。
忽而,他心中满涨的别情再压不住,他迈步上前,轻揽周昭宁肩膀。
“盼君凯旋。”
周昭宁浑身一凛,抬手便将他按进了怀里,深深地,不留一丝缝隙。他本不后悔没有珍惜昨夜时光,不后悔没有倾诉一腔衷肠,但是被封离抱住这一刻,却悔不当初。
他不得不深深阖目,才强控住一身邪骨。他沉默一息,哑声说道:“等我回来。”
第72章 遇险(1)
周昭宁出京后, 坊间早已四起的流言又添新内容,穿插在会试结果中被热议,那就是兵部左侍郎被捕一事。
自从内卫府重启, 京中风声鹤唳,不断有官员被传唤、抄家、定罪,每日坊间都有新的传闻,直到春闱才稍稍冲淡这紧绷的氛围。结果会试放榜当天, 兵部左侍郎被捕入狱。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又大大打破了百姓的猜想。
兵部左侍郎厉啸官居三品,乃是六部要职, 兵部尚书的副手,内卫府抓了他, 京城上下都等着看后续。没想到自他入狱之后, 内卫府几番搜查厉府, 出来时个个愤怒懊恼,看起来是一无所获。
之后,内卫府又抓捕数位与之交好的官员, 但是听说,厉啸一直不开口,只说冤枉。
这日, 封珏和封离相约醉仙楼, 隔着窗缝,封珏看到楼下内卫呼啸而过, 不禁问道:“他们怎么跟无头苍蝇似的?”
封离从容淡笑:“障眼法,兵不厌诈。”
“哦?”
“内卫府统领还算听得进建议……周昭宁低调出京, 替他混淆视线、争取些时间。”
封珏懂了:“这是误导北梁探子,让他们以为内卫还没查出厉啸所为。”
“不止如此, 你再想想。若你是北梁暗探,知道这么个卧底落到了敌人手里,这卧底又还没交待底细,你会怎么做?”
封珏凝思,心念一转,这下是真的懂了。
“会杀人灭口,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到时候他就算想说,也说不出口了。所以这是一石二鸟,还能引蛇出洞。”
“嗯。”封离啜了一口茶,“接下来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周昭宁离京已半月有余,算算行程他早已到了北疆,如今还没传回战报,便是好消息。
封离和封珏碰面的第二日,便是殿试的日子。解泉泠已连中解元、会元,若是再中状元,便是三元及第。封离没有主动跑去碍皇帝的眼,宗正寺少卿封珏却进宫进得名正言顺,殿试与宗正寺无关,他不能上殿,却不妨碍他借身份之便将解泉泠送至殿外。
殿试后,以宿墨焓为首的考官先行阅卷,呈送前十的考卷御览。
御览之时,永庆帝看完考卷,问宿墨焓等七名阅卷官:“各位爱卿以为哪三份是一甲?”
宿墨焓答道:“从左至右头三份便是我等评出的三鼎甲之选。”
皇帝重新又打开那三份考卷,御笔朱批。其中两份他没有疑虑,但另一份他却犹豫了。要论他自己的想法,恨不得当廷黜落,但看着那考卷上七位考官的一致好评,他若在这下狠手,只怕要被文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手一挪,将那份考卷扔去了三鼎甲以外那堆。这份考卷自然是解泉泠的,这解泉泠的爹刑部尚书解渊,素来是唯摄政王马首是瞻,他自己更是与封离来往密切,皇帝怎么都不可能让他好过。
在他看来,给个进士出身,已是最大的恩赐。
没想到他这一扔,宿墨焓便立刻上前进谏:“皇上,这份考卷是我等公认的状元卷,将他落为二甲是何因由?”
老先生一生清正,潜心学术,根本不惧小皇帝的君威,那话硬邦邦,听得皇帝眉头紧蹙。
“什么理由,朕以为不堪为三鼎甲,够不够?”说着,皇帝在二甲里头随手拿了一卷,看也不看,摊开来便御笔朱批为状元,“这才是今科状元。”
他将那答卷一扔,直接扔进了宿墨焓怀中。老先生连忙打开,其余几位考官也凑过来看,个个面面相觑。解泉泠的策问在前十里也是一骑绝尘,如今陛下点了其他人的考卷为状元,这前十可是要张榜公开答卷的,到时候岂不是令天下文人耻笑。
“皇上,那一卷笔力独扛、波澜老成,可谓行云流水、璧坐玑驰,与此卷高下立判,还请陛下慎思!”宿墨焓当即反驳。
皇帝当场便发了怒,喝问:“宿墨焓,你的意思是你比朕更有资格定谁是一甲名次?大禹立朝以来,便是皇帝御笔朱批,你是要犯上不成?”
宿墨焓还欲再辩,其他考官连忙拦住他,这些时日和他交流最多的一位低声劝解:“陛下已御笔批示,再说无益,无法更改了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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