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丑。
这大抵便是男为悦己者容吧,他心下感慨道。
太医替他手裹上了纱布。
“裹得漂亮整齐些吧,有劳张太医了。”
“你这手还想不想要了,竟是直接去碰火。”张太医是上回去治病的太医中的其中之一。
“此言差矣,这要手便要不了命了。”
片刻后,太医裹好了他的手,叮嘱他这几日不要碰水,他“嗯”几声,太医道了声“太子殿下”,他才看到一旁进来的身影。
太医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他们二人,宫悯看了看手上裹得纱布,上面绑了个风骚的大蝴蝶结:“殿下今夜可有的忙了。”
“先不说孤。”他道,“你不进去,孤也会派人进去,何必以身犯险。”
宫悯唇边轻扯,道:“陛下拿他当刀,殿下也拿他当刀,我这是心疼王爷。”
太子愣了愣,忽而一笑:“我?我和父皇拿他当刀?哈,宫悯,你们都到如此地步了,他竟是这件事都不曾告诉你?”
宫悯蹙了下眉头,抬眸看向他。
太子却是没继续说下去:“他在房中等你,去看看他吧,孤便不在此处叨扰了,今夜你们在宫中宿下吧,此事孤会给一个交代。”
“殿下那话,是何意?这放下钩子又不说,莫非是故弄玄虚?”
“你别激我,这对孤无用。”他道,“他不说,孤自是不能代他说——你只好好想想,当年……太后为何要帮你,凭你母亲和太后那点交情?呵,她可不是什么善人。”
后几句话,他压低了嗓音,只有二人听得见。吃斋念佛,不过是亏心事做得多了。
太子扬长而去。
宫悯停下了去燕昭翎房中的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王爷,药熬好了。”太监端着碗上前道,“殿下命奴才看着王爷喝下,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小的了。”
床上,燕昭翎被吵得烦了,咬牙用手使了劲儿,仰头把药一饮而尽,因还没缓过来,没什么力,药从唇角流淌出了些,褐色的液体弄脏了亵衣,他皱着眉把碗扔回了托盘。
“什么时辰了?”他问。
太监立马答了,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燕昭翎又问:“他伤的很重?”
太监道只有手伤了,已经包扎好了:“王爷不必担心。”
“那为何还不来看我?”燕昭翎问。
回话的太监头皮发紧,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回话,过了半晌,发现燕昭翎好似不是要他的回答,只是盯着门口的方向,这模样叫他想起了宫中一些等待临幸的妃子,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他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叫这位爷知道了,那削的就是他脑袋了。
“奴才……奴才替王爷去瞧瞧。”他道。
燕昭翎“嗯”了声,他便忙下去了。
燕昭翎闭了闭眼,浑身都不得劲儿,不得劲时便想折腾人,想着该如何折腾此次暗算之人,越想越阴暗,于是心底也被这阴暗心思铺满了。
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一声“宫大夫”,阴暗豁然被驱散,燕昭翎睁开了眼。
宫悯走进了殿内,浑身上下就手上那块包了起来,别的地方看起来是没有伤着,他走到床边,垂眸看着他,神色不明,燕昭翎本欲开口的声音又咽了下去。
“怎么这幅表情。”他道,“跟死了夫君似的。”
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本王又没死。”
宫悯在床边坐下,瞥见他颈间有药渍,摸了摸,没摸出帕子,便伸手替他擦了,燕昭翎还挺配合的仰起头,眼神还在盯着他看。
他开口嗓子沙哑,语调平静:“我有一事要问你,你如实告诉我。”
“你问。”
“你身上的东西,是不是我走的那一年才有的?”
燕昭翎:“……”
当年,太后会出手帮宫家,是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和太后做了交易,是吗?
宫家当年已经废了,而你帮太后卖命,她还能得一棋子,这买卖,她不亏。
所以你……卖了自己的命,对吗?
宫悯心底有千千万的话想问他。
他早该想到的,为何那时会在太后宫中碰见他,为何他一点也不奇怪身上会有这种东西。
……是不是我不问,我猜不到,你打算永远不会告诉我?
翻来覆去的腹稿在他心中倒腾。
燕昭翎的唇没点什么血色。
“燕昭翎。”宫悯话到了嘴边,又闭嘴吞了下去,喉结两滚,只尾音不自觉的发颤,泄出了一丝失态,“你是要我给你守寡吗?”
第83章 绑架
宫悯那一句话问出来的时候,燕昭翎就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要怎么回答,他不知道,他也没预想过会和宫悯谈起这件事。
当初听闻宫悯回京的消息,还是在一场吃酒宴上,曲意逢迎的世家公子哥为讨好他,设局邀约,知道他和宫悯关系不好,第一个跳出来说要给他点苦头吃。
可惜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那世家公子哥大抵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了燕昭翎不快,使得他一回家中,那些破烂事不知怎么被捅到了亲爹那儿,屁股被抽得开花,养了一两个月才得以能下床。
燕昭翎想,他再怎么对宫悯不喜,那都是他和宫悯之间的事,哪犯得着别人替他出头。
后来见到宫悯,看他故作不识,心中又不痛快,故意叫人把他抓到府上恐吓他。他气他明明离京,又为何偏要回来,要和太后扯上干系。
但无论他怎么着,宫悯对他都不痛不痒的,他便更不痛快了,想折腾他,想看他慌乱的模样,想欺负他,看他方寸大乱,但每回被吃亏的人都是他自己。
再后来,他发现了宫悯对他的小心思。
他发现男子和男子竟也有话本,恍若一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果不出意外,那件事他本是带进棺材也不想说的。
那年,宫家出事,他去找了太后,他有太后勾结外戚的把柄,那本是他保命用的最后底线,她有千百种方法让他在宫中死的悄无声息,但那时她地位不稳。
她给了他一颗药,说只要他吃下,她可以替他留下宫家那几人的命,他本以为是毒药,但吃下去后也没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
太后看中他身上的狠劲儿,但没想到这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头白眼狼逐步羽翼丰满,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她又把宫悯召回来牵制他,因为她知道他在意宫悯,又不确定宫悯在他这的分量,百般试探。
燕昭翎其实在后来自己身体愈发差之后,就意识到了是当初那颗药药效发作,世间无趣,能活多久,他也不在乎,只图个痛快,谁叫他不痛快,他就叫那人更不痛快,哪怕是恶名远扬,他也不在意。
倘若不是宫悯回来,不是他再来招他……
宫悯脸上的这种表情,他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曾经宫家出事,宫悯父亲死在牢中的死讯传回来的那一次,一次是现在。
他眸光温和而又平静,潋滟的桃花眼深处又压抑着,藏着按耐着的情绪。
燕昭翎嘴唇微动,他说不是,没想叫他守寡,他说,他不要他的愧疚。大抵是没这么哄过谁,话里也寡淡。
宫悯指尖蜷缩在了一起,他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有人给了他一颗糖,他便用了后半辈子来回味。
他指腹擦拭着燕昭翎颈间的药渍,衣襟沾了药渍的地方,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收回手,站起了身,又被人给拉了回去,燕昭翎拽着他的手,压着了宫悯包扎的伤口,他闷哼了声,燕昭翎松了劲儿。
“你去哪?”
“我不走。”宫悯说,“去给你拿件干净衣裳。”
他往外走时,感觉燕昭翎的视线一直在他身后跟随着他,他打开门,门外随时待命的小太监转过头,他眼尖,一眼便瞧见这宫大夫一双眼尾泛红的桃花眼,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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