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很安心地点点头,彻底不设防了:“不许走哦……明天我……”
他说着说着,就已经困到不行,还有很多想说的话都被困意吞噬,藏在了心里,什么都没说出口,就又在厉擎怀里安然睡去。
他靠在厉擎心口位置,听着厉擎的心脏一记一记发出有力的搏动,好像睡梦中也会有人将他抱紧,告诉他:你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会在这里,找到最终答案。
或许是归宿,或许是港湾,又或许……是一锤定音的终局。
……
巴林顿星系,巴别塔基地。
究极刀锋和无数的舰队缓缓停落在停机坪。
这台异形机甲上血迹斑斑,机甲外壳上沾染着厚重的一层焦灰,显然刚从战场上归来。
驾驶舱门打开,身穿灰白色驾驶服的驾驶员自机甲中跳下。
他行色匆匆,面色冷淡,可眉眼间仍能分辨得出几分动怒。
他走向基地营区,并未理会身后副官的建议:“将军,陛下说让你去罗塞塔见他……”
宗霆迈开步伐向前,基地中的驻扎官兵纷纷向他立正敬礼。
他穿过人群,来到营区的一处行政区域,重重推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办公室。
这间算不上舒适的狭小办公室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照片、便条,匆匆记下的笔记零散一地,各种撕下的书页摊满书桌。
宗安提正在一块软木板前,往一张写了字的卡纸上按下图钉。
“告诉我,”宗霆沉沉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宗安提把那颗图钉“噗叽”一声深深按入软木板。
她转过头,眉眼坚毅,表情和宗霆几乎如出一辙——带着山雨欲来的愤怒,和压抑的质疑。
从这一点看,他们确实是无可置疑的嫡亲手足,连神色都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印出。
“那你把我软禁在这里,又算什么?”
宗安提反问他。
宗霆走到她面前,低头注视她,压迫感铺天盖地:“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冒失的人,宗安提,你差点害死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
“只要战机跃迁速度够快,我们就足够逃脱联邦的追捕!如果他不来和我抢控制器,我们就不会被发现!“宗安提辩驳道。
宗霆侧过脸,完全不想听她在说什么,沉声问:“你为什么想去联邦?”
宗安提闭上嘴。
她很清楚兰沉在宗霆心里的份量,如果她向宗霆说出他的计划,他一定会阻拦她。
所以她只是说:“我要查点东西。”
宗霆的视线落向她身后密密麻麻的各种照片和资料复印件上,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在收集什么东西。
他说:“军部收到消息,说你最近一直在联系帝都星上的你接触过的退役士兵和军官,你还让他们帮你找了很多涉及到阿卡特星事件的相关人士——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宗安提?”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宗安提说,“我在反抗这个暴君!我要让帝都星上所有人都看见他的真面目,他为了一己私欲而让帝国陷入这样残酷的战争,他把这么多无辜的生命送进焚尸炉,他亲手葬送了我们的同胞!他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暴君……我怎么能再忠诚于这样的君主,你怎么能再为这种人效忠?”
宗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握拳。
“我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这个帝国。”宗霆道。
宗安提大喊:“但帝国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她转过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将地上的资料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痛苦地说:“11月8号,六分仪座矮星系战场,1.3万人牺牲;11月9日,钛星战役,七十四艘大洋级战舰陨落;11月12日,从圣吉列斯小行星带到浣女恒星系战役,战火整整持续209个小时,五万士兵牺牲于浣女星;11月13日,帝国又向本星系群派出两支远征军团……”
“你们在拿无数帝国士兵的性命去填这场战争!你怎么能和他站在一起,你怎么能……背叛我们的同胞?!”
她颤声向宗霆喊道。
宗霆沉默地看着她噙满泪水,双眼深不见底,黑到像两个无光的致密天体。
他说:“战争无可避免,宗安提。如果我们放弃这场战争,那帝国的荣光就会归于历史,帝国会不复存在,我们必须要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
宗安提尖锐地指出:“但是他的激进战略无疑加剧了这场战争!很多牺牲都没有必要!他们本来都可以不用死、那么多人本来都可以不用死……阿卡特星上的几百万人本来都可以活下去!”
她冷笑了下:“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去征服银河?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他是个疯子!他一直就是个疯子……而你选择站在他那边吗,你要助纣为虐吗?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士兵,为了一个疯子,而毫无意义地献出生命?”
宗霆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把勾在手中的头盔扔到地上,看着她说:“守护这个帝国,是我存在的价值。如果战争能够保卫我们的国家,那就进行战争。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只要我们选择战争,就一定会有死亡和牺牲。”
“你根本就不懂的什么叫守护……”
宗安提轻声说。
她说:“……让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尊严、有意义,才叫做守护这个国家。可现在战争已经让生命失去了意义和价值,你们是在联手摧毁这个国家。”
国家,是由个体的一个个人构成的。整个族群的叙事看似宏大,可却总是容易忽略真正组成它的那一颗颗原子,当个体的命运被卷进族群的漩涡,个体的意义也就被消解,尊严和价值被踩到了地上,这才是战争真正可悲的地方。
她看着宗霆说:“你和他从来都高高在上,你们眼里看不见普通人的生死欢喜,所以你觉得这没什么……但是哥,每一条人命都有价值,每一颗心都值得被尊重。”
“你从兰沉身上,还学不会这个道理吗?”
宗霆突然变了脸色,他死死盯住宗安提,神色阴鸷:“你在用这件事来诘难我?”
宗安提一愣,神色很快松下去,歉疚地说:“我没想伤害你……哥,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太痛苦了。”
她用手掌抵住额头,闭上眼睛:“我忘不了,哥,我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死掉的几百万人的冤魂就好像都在和我说话,我根本忘不了……”
宗霆垂下眼眸,很久都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他才说:“你不用向我道歉,这本就是我该用一辈子来忏悔的罪行。但是,你要清楚,或许你之前的罪名是被枉加在头上的,但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就是真正的叛国。”
宗安提沉默不语,像是无力般蹲了下去。
她蹲坐在一地散落的纸张间,抱住膝盖,轻声说:“我不怕谁说我是叛国,死罪就死罪吧,我本来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但我一定要阻止他将更多人推进地狱,我一定要阻止他。”
宗霆无声地看着她,最后说:“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可宗安提却一下从膝盖上抬起头,惊愕地看向宗霆的背影。
她以为宗霆会永远和她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她以为宗霆这柄由宗家献给帝国的征服者之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忠诚于陆昂,她以为宗霆会来阻止她……可她没想到,最终是宗霆向她让步。
他对她说的这句话,几乎已是无声默许。
宗安提一下松开手臂。
她爬在地上,捡起一张又一张资料,咬紧牙关,却还在不停落泪,她一边用手背擦去眼泪,一边努力在这些资料里,找出有用的那几张。
宗安提,你不能放弃,你一定不能放弃,再努力一点……你再努力一点……你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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