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测埃德加·阿斯兰越狱后,很有可能会找上兰沉,所以想都没想,就赶来这里。
——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其实他本可以派自己的部下过来,查看兰沉的安危,而用不着他亲自赶来。
宗霆在走到门口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突然明白过来,其实一切只是自己的借口。
……或许他只是,为了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见兰沉。
尽管他已向承诺过,再也不会出现在对方面前。
可到底仍是放不下。
他从未有过这种无法放下的时候。
面对兰沉,总是一而再再二三地打破自己的誓言,渐渐失去底线。
大门自动识别感应,向他们打开。
兰沉也意识到自己没删掉宗霆的生物识别码这件事被本人发现了。
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宗霆,正想解释说是自己忘了,宗霆就已经把目光从门上掠过,抱着他走进屋内。
这几天野男人把他房子打扫得很整洁,难得宗霆居然还肯踏进屋子里。
兰沉可记得,前夫哥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还因为他把家里弄得太乱,不肯进来呢。
——不过。
他的杏生活,好像把他在这屋子里呆过的痕迹,全都清理掉了。
兰沉抬眸,不着痕迹地往屋子里巡视一圈。
他之前回来时并不关心埃德加的去向,也就没有留意屋子里的细微变化。
现在一看,果然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玄关放的那双大号拖鞋,已经不见了;桌上的两副碗筷,也只剩一副;还有那个放在茶几上的,被埃德加用来喝水的水杯,也收起来放在了收纳架上。
原来杏生活不是出去补贴家用,而是吃完他的用完他的——跑了。
兰沉气晕。
宗霆把兰沉放到沙发上,兰沉自己擦了擦眼泪,心里正在咒骂着杏生活呢,刚要拿起放在旁边那个小几上的茶杯补充点水分,就看到了杯底压着的那块小几表面,刻着的一个Q版小人图案。
小人微卷的头发扎成马尾,圆滚滚胖乎乎的脸上还臭屁地比着wink眨眼,眼尾上扬,耳朵上打着一颗耳钉,嘴边冒出一个爱心。
不就是埃德加他自己!
兰沉都要被气笑了。
这个人,怎么跟狗一样,还要用撒尿的方式圈地盘。
在他的桌子上乱涂乱画,这么不文明,非得留下一个自己来过的记号。
真的是条恶劣肮脏的臭流浪狗。
兰沉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咖啡杯放回去,一边愤愤地想。
宗霆看向兰沉,在他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兰沉还是那副挂着点眼泪的模样,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不过短短十几天,他们就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哪怕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也不肯向对方开口说些什么。
宗霆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当他真的看到兰沉用这副疏远的态度对他时,终究还是惘然。
他看着兰沉,缓缓道:“最近你有见到过什么人吗?”
兰沉抬眸,噙泪的双眼略显茫然:“……什么?”
不会是前夫哥怀疑起他来了吧。
难道——他还是发现了杏生活的踪迹?
宗霆不语,安静了几秒,眼神落定在兰沉身上,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兰沉努力摆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宗霆的注视中,不自在地别过视线,露出微红的耳廓。
他一旦与他两人独处,就总是会下意识露出这种藏也藏不住的羞怯和期盼。像是一种身体下意识的本能。
……可是,他现在,又能从宗霆身上,期盼到什么呢?
他们已经离婚,再也不是配偶关系,几天前,他还那样朝宗霆发了脾气——他们要彻底当陌生人了。
想到这点的少年,脸上的血色又慢慢退去。
“在F区发生了一件事,“宗霆徐徐开口,“之前劫持过你的那个绑匪越狱了。目前警方还没有查到他的踪迹,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兰沉略显惊讶,慌乱地说:“是、是那个金头发的……”
宗霆闭上双唇,挑眉看他。
意思是为什么连别人的发色都要记那么清楚。
兰沉准确get到宗霆传达的信息,差点没笑出声。
前夫哥还是一样那么爱吃醋。
而且还喜欢闷在心里吃醋——那种他不说,也不表现出来,但就是能让你知道,他有点不爽的别扭醋法。
兰沉讪讪地:“……我、那我该怎么办……“
他有些不安,用无助的眼神看向宗霆,仿佛真的在害怕那个穷凶恶极的绑匪会过来再次绑架他。
宗霆:“这两天我会派军部的人手过来保护你。”
兰沉看起来并不想答应。
他纠结地握着双手,不知是在顾虑什么,大概是觉得宗霆又要派人来监视他了,垂落的眼帘颤了又颤,最后问出:“他们会跟着我……一起去学校里么?”
宗霆皱了皱眉,他想不出兰沉问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猜测兰沉是怕军部人员进入学校会太过引人注目,便道:“帝大校园里也并不安全,即使是陆昂,也都一直有禁军士兵暗中在学校里保护他。”
兰沉抿起双唇,头压得很低,不让宗霆看到自己的表情:“……可以不要吗?”
宗霆反问:“为什么?你不害怕?”
兰沉:废话,那越狱犯天天跟我睡一张床,我当然不怕。
嘴上却道:“我不习惯……”
“你的习惯没有你的生命安危重要。”
宗霆斩钉截铁地说。
他总是这样,全凭他的意思行事,不允许别人拒绝。
这种强硬的作风……或许正是兰沉像要逃开他的原因之一吧。
宗霆一边说,一边心想。
兰沉满脸无奈,嘴巴张开又合上,似乎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拒绝宗霆的安排。
他的眼泪原本就没干,被宗霆这样一说,又隐隐沁出一点湿意,眼看着就又要哭了:“可是……可是…… ”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宗霆看着他那湿漉漉的双眼,心知到自己该走的时候。
他若再留在这里,或许就真的会心软。
他起身:“我先走了,明天会有人过来——“
可兰沉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那个几天前还哭着说有多么恨他的少年,朝他仰起面庞,眼神中满是祈求。
“你可以……可以留下来陪我一会吗?”
他小心翼翼,眼睑泛红,神色脆弱无比。
好像在外面受尽了风雨,来到他这里,讨要一点点糖。
宗霆无声地望着他。
他无法读懂兰沉脸上的表情。
一个人怎么会沦落到,向一个曾经给予过他那么多伤害的人,去乞求陪伴呢?
他在向他乞求什么?
是伤害、冷漠、训斥,是同情,还是早已无果的……爱情?
在宗霆还是他丈夫的时候,宗霆其实知道兰沉想要什么。
但那时他并不想给。
可到了现在,他却突然弄不清楚,兰沉还渴望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了。
他的沉默让少年更加局促不安,眼圈越来越红,一时间空气都要凝滞。
……终于在时间停止的前一秒,宗霆在兰沉愈发绝望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兰沉忙用手背挡住眼睑下方,防止那一颗眼泪掉下——原来他也知道,以前的宗霆,最不喜欢看他哭了。
“谢谢你……”他哑声说,带着一丝意想不到的庆幸,又忙用手背,极粗重地擦了几下眼睛,把眼睑下方的皮肤都擦得通红。
宗霆第一次在这间他亲手操办的房子里留下来过夜。
他还记得当时给兰沉准备这套房子时的心情。
那时他只觉得……歉疚。
他挑选了帝大附近最好的地段、最安全的小区,只想让兰沉能在这里过得安稳——能不想着回去,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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