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建元帝子嗣夭折颇多,在立太子时,还要看其子孙是否后继有人。太子得三子,长子显然已是立住,若太子突发疟疾身亡,有皇长孙在,国本仍是稳固。
江无眠余光看到太子随建元帝耕地,皇长孙照顾余下胞亲,不见厌烦之意,一副好兄长的做派。
照他近来听到的传闻,朝中大多支持太子一系,不仅因太子子嗣立住,还有太傅说皇长孙中规中矩,不算聪颖之人。
天家无父子,尤其是上了年纪后,年老的皇帝面对长成的太子,多是警惕戒备,很难有平和相处时。
越是聪慧,敌意越盛。
像是太子皇长孙这般,恰是最好。
但照江无眠来讲,谁摊上一个开国皇帝并将朝廷版图扩张到半个陆地的爹,除非是有泼天功德,不然谁都是皇帝的衬托。
尤其建元帝多年经营之下,开国时的朋党之争已经清理干净,又有江无眠的神来一笔,断了韩党的部分经济命脉,朝中势力大损,可正是朝政清明时。
再向下的统治者,只能在这基础上治理大周,维持住祖辈基业。
不过近来建元帝放权太子,似是要全力培养储君。
一举使得朝中百官视线放在太医院上,不知建元帝脉案如何,身体是否康健。
然无论权力如何过渡,只要建元帝手中把握着剩下三军都督的军权,这大周一日就是建元帝做主,而不是太子!
亲耕礼次日是二月二,自此日后,春耕陆续开始。
京中因南康府一事,年节过得没滋没味,遇到这个春耕节日,建元帝稍微放开了些,教坊司揣摩着圣意,搬来一出《三救海船》折子戏。
此前,教坊司还特意请来于成文与江无眠二人,带着戏班子给予指导,又在原本的戏码上改了改,换了些表现形式。一日日备着,只等北地的春耕礼过去,为建元帝献上这出戏。
建元帝不仅自己看,还拉上百官一起欣赏,地点就在宫内。
江无眠:“……”每一折戏都是他琢磨出来的,再看有什么意思?
奈何他有事儿要商议一二,收拾收拾,换身常服随建元帝听曲去了。
与岭南相比,这一出戏只是唱腔换了换,部分用词改得雅致了些,还有几折戏换了一换形式,变得算不得多。
江无眠只是看了几眼,便转而看起布景用的轻纱来,这是他提议用的。
那轻纱是南康府织造的,专为契合这一出戏,提花暗纹染色与其他系列不同。配合烟雾缭绕的下沉烟气与灯光,能构造出海面雾气缭绕的特效,如今还有戏班子将这用到天宫场景去。
建元帝倒不是首次听了,见到熟悉的雾气便对江无眠道:“朕听齐镇说过,这戏是南康府来的。”
太子也是笑着附和,“儿臣也听说过,这‘一救海船’时的海上生雾是南康府出海时的景。”
折子戏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独独写戏的人特殊。如今一见,真是大出所料。
以太子之见,江无眠实在年轻的过分,有种不符的沉稳。
如他这一年纪,在官场上正是年轻气盛时,乍一看,其人不骄不躁、颇为稳重。
倒也不是,只是这出戏,江无眠看多了,如今再看全无心思,一心盘算着是不是多写两出,蹭一蹭建元帝的名头,带动南康府纺织业发展。
到时推出专门的戏曲套餐,还能有舞台设计指导。
不,太局限了,南康府可以做家具城!
整套家居软装,各类用品,针对不同人群推出不同套餐,每逢活动时,大户人家总要有些讲究,可以推出限时活动套餐,做饥饿营销。
江无眠边想边道:“南康府有入海口,渔民自码头处出海,早些时分薄雾不散,经常有船只触礁。这第一折‘渔家出海逢雾时,见神女钟灵,遇难也乘风’取材自此。”
天家父子二人这回是初次听闻内情,皆是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江无眠想了想,将“三救”中的另两种也说了一说。
两边是照听不误,建元帝还能喝一声“赏”道一声“彩”,再回头问政,而太子没一心二用的功夫,两耳朵支棱全听江无眠的出海记与流畅的奏对。
太子不住点头,连带附近几个皇子皇女都眼巴巴瞧着,对他们来说,上面唱得一窍不通,不如听身边的冒险惊奇故事。
故事讲完,台上正好唱到“第三救”,这一折是渔家受难,神女相救。喜得蜃珠,献与圣皇。
神女盈盈飘出,唱了一支“喜相逢”,又自身后的大蚌之中取出蜃珠,渔家唱了两句,便到最后一折,献珠建元帝。
原本这里应该是给神女修庙,然今日有建元帝在场,自然改换成献给建元帝。
建元帝当仁不让,让人去戏台上捧来蜃珠。
小太监捧了来,那硕大蜃珠躺在盘中,格外引人注目。
“这蜃珠?”建元帝仅是看了两眼,便得知其中玄机,饶有兴趣地问江无眠,“又是南康府出来的?”
江无眠知晓这是建元帝看出来了,在打趣他,于是正色回道:“正是。您看这烧制工艺,曲线天成,瓷白莹润,正是南康府最新出的瓷器。”
白瓷,又叫骨瓷,烧制时掺入动物骨头,烧制出的瓷器釉色是白色。
齐总管与太子一同松了口气。
蜃珠是瓷器总比是真能延年益寿的金丹好,前者还能得建元帝一乐,后者那是要命的东西!
太子左右看看,最终从釉色上发现端倪,确是瓷器无疑。
近年来因南康府上出产了青瓷,宫中也是逐渐换了瓷器,但不管怎么说,其他瓷器颜色和质地足以让人一眼看出本质,但眼前的蜃珠足以以假乱真。
说是假的,倒也不然,这瓷器外真糊了一层珍珠粉,原本是想开拓一番商路的,阴差阳错被送到建元帝面前。
到算是达成原本预期。
建元帝仔细端详一番,心满意足,让齐总管收起来,又瞅了一眼江无眠,问道:“这一窑烧了几个?可是有名?”
江无眠:“……就一个,其他配比不行,这是头一个自窑里成功出来的。还没取名,便让臣带来了。”
建元帝沉吟片刻,“海中蜃珠,雨雾中得见。岭南又多云雨,既然如此,便唤作云瓷。”
江无眠:“……”
他就知道!
不过金口玉言,既然是这么叫了,那之后算不得是虚假宣传!
江无眠谢过建元帝赐名,脑海之中浮现出一连串的赚钱计划。
今日一出,百官都得了消息,就算用不得云瓷,那青瓷总能沾沾边不是?
届时来南康府购买的商队恐怕只多不少,商队一案的影响也能压到最低。
时日已晚,不是商谈制糖做水果罐头的好时机,但得了这一好消息,江无眠心下也有了对策,赶在宵禁之前回了暂住的地方。
次日一早,江无眠人刚用过早饭,便被谢砚行带着去正堂接旨,“即日起,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翰林院内部最高层是四品掌院,也就是万大学士。下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三人。若从品级来说,不过五品之位,不如知府一职。
可要看这是什么地方的物品,翰林院!天子秘书处,又名天子近臣。
当年因韩党之故,江无眠来不及入翰林观政,便已是到岭南,如今予以翰林院侍读学士之位,无疑是建元帝表明自己态度,又是对韩党的无形打击。
谢砚行是早有准备,江无眠倒是出乎意料,他没想到建元帝会来这么一出。
领旨谢恩后,前来宣旨齐总管也是万分感慨。短短几年,从当日只身离京的江知县,到如今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足以见其本事。
大周有一不明言的规矩——入翰林者入内阁。
言下之意是,入翰林并不一定是辅政,但内阁辅政之人必定出自翰林院。
而江无眠一入翰林院,得的还是侍读学士,更是能看出建元帝的隐含之意。
两学士虽是一字之差,然其中寓意很是不同。
侍读学士大多是为皇帝皇子解答政治难题,与其说是侍读,不若说是师爷、幕僚、门客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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