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瑢跟着董衡赶到虞上卿房中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帮焦躁的大监事、少监事,每个人都在嚷嚷,他们的工程没人做了,没人把控了,马上就要交差,现在怎么办。
叫得最凶的是军器监和铸钱监,这两个部门负责着要命的东西,如果无法在规定工期内生产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叫那个周元瑢出来!”军器监的少监事胡海阔大声嚷道,“支援前线的铁枪两千支,什么时候能造出来!难道要让前线的战士们空手等着吗?”
“开平七年的新钱马上要交付!这都十二月二十了,还有十一天!钱还没见着!”铸钱监的一个少监也在大喊大叫。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虞上卿连忙安抚着各部的人,“杨监事进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尚方署不是还在这吗,大家交代到尚方署的制造任务,都会按时完成的,咱们的工匠都没闲着,我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想跟大家商量个办法,好让咱们少府寺的工程,都能无缝衔接下去。”
周元瑢在后面看着,知道了董衡为什么埋怨他做事鲁莽,杨文虎被抓之后,尚方署无人统领,在对接上面,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直接影响到除了互市监以外六个部门的运转。
这也是虞上卿一开始不建议他直接和杨文虎翻脸的原因。
“怎么商量,啊!我的事儿,只有文虎一个人最清楚!我现在跟他下面的人都没法说!一个个都像傻子似的瞅着我!”
“对啊,虞上卿,你赶快把杨监事接出来,没有他,我们少府寺就运转不下去啦!”
羽。
惜。
独。
家。
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眼看着就要把虞上卿房间的天花板给掀了去。
“都给我住嘴!”董衡忽然出声了,他本就长了一张严肃的脸,说话一向气势逼人,再加上在大朝会上检举大皇子的事情,无形中为他塑造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形象,眼下这些监事还真都有些怕他。
胡海阔沉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不忿地“哼哼”了两声,铸钱监的几个少监也都闭嘴不吭声了,但是问题仍然存在,大家内心仍然燃烧着焦躁的怒火。
“虞上卿不是说了吗,现在是要讨论问题的解决办法!不是让你们来闹事的!不想干了可以滚蛋!”董衡一点情面没留,伸手往门前一指。
众人小声念叨着,却没人敢大声挑事了。
“唉,就是嘛,不要吵,大家心平气和地讨论解决方法。”好脾气的虞上卿安抚着众人,接着,他看见了董衡身后的人,急忙招呼道,“周少监,你来了,快过来。”
周元瑢立刻感觉到周围杀人般的目光齐刷刷射了过来。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杨文虎用压榨工匠的方式,最大限度地提高工程效率,对于兄弟部门来说,就是最好的合作者,杨文虎倒台之后,这些合作者,一定会感到不习惯、不舒服,失去了一件好用的工具,令他们浑身难受。
现在,他们的难受,急需要一个突破口,所以,虞上卿把周元瑢喊来了。
周元瑢不知道虞上卿心里是怎么想的,虞上卿平时都是和和气气地笑着,很难看到他生气,但是,人不是木石,总会有脾气,此时,他笑着招呼周元瑢到前面来时,周元瑢就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脾气。
“周少监啊,来呀,你了解杨监事被抓走的具体过程,你给大家讲一讲,杨监事为什么非被抓走不可。”虞上卿笑眯眯地说道。
周元瑢正待分开众人,走到中间去,忽然被董衡按住了肩膀。
董衡咳嗽了一声:“我来解释吧。”
虞上卿的笑容闪了闪:“董少卿,你知道什么,还是让当事人讲吧。”
周元瑢拍了拍董衡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接着,他稍微倾斜肩膀,从董衡手下闪开,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人群中间,向众人行了个拱手礼。
“这就是周元瑢。”
“年纪轻轻的,就想着怎么斗倒前辈了,心术不正。”
“等会儿老胡我就要问问他,那两千杆铁枪,是他给我变出来,还是怎么的。”
众人一点没压着议论声,敌意都冲着周元瑢脸上怼过去了。
周元瑢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能清晰地从嗡嗡议论中脱离出来,传达到每个人耳朵里:
“诸位大监事,少监事,请听我一言。”
众人短促地安静了一下。
“杨文虎被抓,是因为他篡改良民户籍,对平民百姓动用酷刑,这两项罪名,都触犯了刑律,重则杀头,轻则流放,所以,大家还是不要期待杨监事能被捞出来了。”周元瑢说道。
一上来就撂下这样的狠话,大家都呆住了。
周元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人群的注意力十分有限,他一定要把最重磅的炸弹扔在最前面。
“据我所知,两天后就会进入正式审判流程,如果大家想替杨监事伸冤,或是向大理寺申请减刑,现在就可以开始行动了。”周元瑢继续云淡风轻地撂着狠话。
连那个面貌粗犷的军器监少监事胡海阔都张口结舌地看着周元瑢,半天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晦气玩意儿,怎么就被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坏了事。”
周元瑢无视了胡海阔的脏话,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不准备替杨文虎伸冤,就别在这里假惺惺地怀念他了,你们怀念的不是杨文虎,而是杨文虎用罪恶手段创造的效率。”
铸钱监的少监翻了个白眼:“谁管你用什么手段,能给我们完成任务才是真的,周少监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净说这些没用的,你把杨文虎举报进去了,你来替他给我们交货啊?”
“就是,这延迟一日要损失多少钱,你菩萨下凡,你心怀仁善,那你帮帮我们啊,你把成本给我们垫上呗!”
众人又跟着起哄起来,对周元瑢推推挤挤。
周元瑢深吸一口气,他本来就是病体初愈,这身子骨不怎么强壮,被这些人一推挤,几乎站不住脚,迫不得已,周元瑢举起手中的铜暖炉,“嘭”地往地上一摔,火星四溅。
众人忙不迭往后退去,留出一尺的真空距离。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想要杨文虎继续出来帮你们挣钱,就去大理寺,快去,花钱减轻他的罪行,把他保释出来,去啊!”周元瑢一指大理寺方向,大声说道,“跟我要什么人,跟我发什么火,大晟律是我写的,还是杨文虎是我抓的?”
众人一片沉寂,没人动。
“再说了,你们交代下去的任务,有哪一件是杨文虎亲自负责的?还不是他手下的少监事在负责,你们找对应的少监事不就行了?怎么,图省事,不愿意去对接具体的负责人,只想着杨文虎给你们汇报就完了?”周元瑢冷笑道,“据我所知,这一阵只有一项工程是杨文虎亲自负责,就是京城排水管道铺设工程,是我的项目!我都没叫唤,你们叫唤什么劲儿呢?”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这话还真给周元瑢说到地方了,杨文虎接下了将作监的大项目之后,就把其他常规任务交给了手下的少监事负责,他一心想着在京城排水系统工程上做文章,在皇上面前露露脸,为此,他要排除一切其他干扰,心无旁骛地做这一件事。
当然,其他部门的人,还是会经常来找杨文虎,问问杨文虎,能不能把某个任务加急,他们急着要,杨文虎基本都会满足他们,所以他们爱和杨文虎直接沟通。
至于杨文虎是怎么样让效率提高、让工期提前的,他们不管,他们只要结果。
杨文虎也是把握到了众人的这个心理,尽可能地压榨着下面的工匠,或是通过少监事压榨工匠,哪怕死人了也要提前完成任务,以此来稳固自己在少府寺无可替代的位置,塑造自己活阎王的形象。
活阎王,在其他部门的监事看来,并不是一个可怕的称号,而是一个光辉的头衔。
现在,他们的项目虽然还在进行,但是,他们却不得不和下面的少监事对接了,那些少监事的水平参差不齐,无法做到像杨文虎那样说一不二,每次都要跟他们倾诉半天无关痛痒的事,说话也不敢打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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