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先打通哪条路?”手下向贺兰定请示。
大雪封山,怀朔镇宛若一座海上孤岛,与周边地区都失去了联系。雪停后的第一要务就是恢复交通。
像后世一般洒盐做融雪剂是不可能的,贺兰定令众人将怀朔幸存的牛羊们集中到一处,让牲口们在这茫茫雪原蹚出一条路来。
“先把稒阳道打通。”出怀朔,经稒阳道,穿阴山,就能抵达朔州了。到了朔州,就能买到粮食了。
“郎主,雪城里的牧民想要出去!”
以冰雪之墙铸成的瓮城被大家称作雪城,贺兰定接手的流民们都安置在其中。停雪后,雪城里的大家都坐不住了。
“大家想去草原上找找,看看能不能把家里的牛羊给找回来。”便是找不到活得,趁着天气严寒,从雪地里挖到些冻死的牲畜,拉回来还是能吃的。
贺兰定点点头,同意放行——上辈子又不是没吃过冻猪肉。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眼下,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管其他。
雪停后的第一天,整个怀朔镇都活过来了,每个人都积极奔走着为新一轮的生活而奔走。
待到傍晚时分,竟然有人真的赶着牛羊回来了!
“畜生们比咱们能活!”赶着牛羊的牧民咧嘴笑着,一定要把“幸存者们”都送给贺兰部落。
“且欠着你们的债呢,能还多少是多少。”瘦得皮包骨头的牛羊们,有的冻掉了耳朵,有的冻坏了□□,便是最厉害的牧羊人,此时也无法分辨出这些牛羊原本是属于哪个部落。
于是乎,便一股脑儿地全交给了贺兰部落。
牧民“嘿嘿”憨笑着,“反正贺兰首领也不会亏待咱们的。”——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命报之。
除了幸存的牲畜,不少牧民还从大雪底下挖出了成群的牛羊尸体,也全带回了交给了贺兰部落。
“不臭,能吃!”天然的冰箱让这些牛羊保持着死去瞬间的状态,甚至看着更加肥硕。
然而,表面看着完好无损,破开肚皮的瞬间恶臭冲天——微生物的滋长下,内腹已经烂透了。
可是即便如此,谁也舍不得将这些烂肉给扔了。
得知消息的贺兰定不得不出面阻止。别好不容易将这些牧民扒拉过了冬日,却临门一脚,倒在了春天降临的前日。
“皮毛留下,肉通通处理了!”贺兰定一声令下,其他人就是再肉疼,也不敢有异议。
“都埋田里去沤肥。”总算稍微废物利用了。
日子进入四月,便一日好过一日了。雪停天晴,温度回升,敕勒川草原上的“哞哞”声、“咩咩”声日益渐多。
将族中事务处理妥当,计算好存量粮食可支撑时间。除了派出商队去朔州收粮买羊,贺兰定拿着崔真的信物,拉着两车精盐细糖,向着东清河郡出发了——朔州的情况不容乐观,贺兰定必须做多重准备。
谁知,贺兰定前脚刚走,阿史那熊塔的队伍就打东北回来了,除了一车的皮草,还有满满两车的黑色石头——煤矿找到了!
又过了二十日,阿史那虎头也从东荆州回来了。长长的车队从贺兰大宅一直排到怀朔南城墙,满载的都是粟米和菽豆。
“腊月那会儿,我就觉得不对。”阿史那虎头非常敏锐,在年节前就把手里的五铢钱和布匹全部换成了粮食。
“后来半道上就大雪封山,回不来了。”阿史那虎头便将粮食全藏在了山中。
“我们找了一家猎户借宿。”阿史那虎头讲得眉飞色舞,恨不得将自己的机智昭告全天下。
阿史那虎头带着大批粮食在山中一窝就是三个月。
“我那边大约二月的时候就停雪了。”虽然停雪,但是阿史那虎头却不敢押着粮食回怀朔。
除了道路泥泞难走,还有一路上的匪徒也是个大问题——一个艰难的冬日,过不下去的老百姓落草为寇者不计其数。
阿史那虎头先遣人去朔州沙陵县送信,等图猛带着接应人手赶到,才敢将粮食挖出,运回怀朔。
阿史那虎头的这批粮食对整个怀朔而言无疑是及时雨。
待听闻贺兰定一个月前带着商队去东清河走商换粮,阿史那虎头扼腕遗憾——不能让郎主在第一时间夸夸自己了!
“我去追郎主!”问了贺兰定的去向,阿史那虎头坐不住了,将粮食的账本丢给阿鹤,点齐人马,带上干粮,再度启程。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所以我是幸运e?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刀刃划破衣裳, 破开皮肉的瞬间,火舌撩卷般的疼席卷全身,细密的冷汗从背后浸出。这是贺兰定两辈子头一回受此重伤。
“郎主!”
有谁在高声呼喊, 贺兰定根本听不见, 也无法理会, 只能咬着牙拼命挥舞手中的砍刀。
刀刃相交之时, 虎口震得生疼——疼也没有办法, 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之下,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浓郁的铁腥味在口齿间弥散, 这些曾经让贺兰定无法接受的生理不适, 如今他已经能够无动于衷地面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手中的刀在挥下的瞬间有半分犹豫,死的就是自己!
不知道战斗了多久,身上的衣裳被鲜血浸染成了暗红色,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血多一些, 还是自己的血多一些。就在贺兰定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麻木到无法再一次挥刀之时,敌人终于退下。
刀尖抵地支撑着身体, 贺兰定抹了一把脸上黏糊糊的鲜血, 环顾全场,尸横遍野,有敌人的,也有怀朔儿郎的。
“郎主。”有人扶着贺兰定到一旁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撕开连着皮肉的血衣, 开始清理包扎伤口——先用酒精清洗伤口, 再用经过沸水熟沸的干净布条包裹止血。
众人相互清洗包扎伤口, 休整半刻钟后开始清理战场——补刀以及刀剑箭矢回收。
“死了十八个兄弟。”此外, 人人带伤。就连贺兰定这个被重点保护的首领也身中两箭三刀,其中最危险的一箭是擦着贺兰定的耳朵过去的,倘若贺兰定反应慢个半拍,那一箭就射中他的一只眼了。
喜提“独眼贺兰”的威名。贺兰定苦中作乐地如是想。
为了解决怀朔的粮食危机,贺兰定带着一车精盐、一车细糖去东清河郡与崔家做交易,换取粮食。
对于沿途可能遇到的危险,贺兰定有所推测,因此做足了准备工作。
人马充足:除去贺兰定,一共士兵220人,马300匹。两百二十名士兵,二十人来自贺兰部落,是贺兰定的心腹。一百人分别来自斛律金和孙腾手下,也是个顶个的好手。剩下的一百人则是从怀朔戍兵中抽调的。
武备齐全:除了数量充足、质量上乘的武器,贺兰定还带上了刚刚提炼出的高度酒和包扎绷带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一路的艰险还是超出了贺兰定的预期。
在去东清河的路上还算一路顺当。总共就两车货物,被两百号人马包围护卫着。这些护卫各个身强体壮,提枪配刀,看着就不好惹。
然而,成功从崔家换取到数量不菲的粮食后,一出了东清河郡,拦路截杀就没有停过。
队伍从起先的二百二十人锐减到了一百五十人,而且剩下的人中还各个带伤。粮食也被劫走了三车,好一个惨字了得。
“郎主,这一回的人好像不一样。”手下勘察来袭者的尸体,感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不是落草的农夫,都是经过训练的好手。”说话的是个矮个少年,坡着脚向贺兰定走来,“手上茧子的位置不对,没有高低肩,肩上也没有拉犁的印子。”
“侯景,你还好?”贺兰定抬眼打量少年,见他除了肩头染血,其他地方到还也完好。
“还行。”侯景咧嘴一笑,溅满鲜血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
侯景原本在孙腾手下干事,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成了怀朔的戍兵,又因着马上功夫超绝,没多久就被提成了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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