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倒霉(55)
只是宋煋并不习惯跟这么多人挨在一起,周围人周身的气味还有汗液混合在一起并不好闻,沈忘很快就发现到宋煋的不适,却并未说话,只是伸手揽住宋煋的肩头,把人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沈忘身上有皂角的味道,宋煋闻到了。
戏台上看准了时辰开场,先上了出贵妃醉酒,后面又唱了折当下最火热的《问仙记》,内容是一个书生某日进京赶考,路过一座上头荒庙,却遇到下凡仙子的爱情戏。
仙凡相恋最是虐心,书生与仙子互许终生,却奈何天庭硬要拆散,仙子为爱被贬下凡间经受红尘历练,百世求不得真爱,书生却在人间苦等十日,以为仙子是忘却了他们的约定,最终下山继续求取功名,不过几年便官进一品,娇妻儿女满堂。
疏忽几载,等那做了大官的书生在响起当日情景,只以为是自己做了场黄粱梦。
又是一日上元节,书生带着妻女游逛灯会,和乐美满,而转世成人的仙子只身着粗布衣裳,站在不远处,痴痴望着所爱,最终泪流满面。
等戏唱完了,明明是谁都没有死的局面,旁边妇人却愣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都肿了起来,嘴里还说着:
“太惨了,水月仙子真的太惨了……”
“书生那个负心郎哟。”
旁边还有人劝她:
“毕竟仙凡有别,唉,悲也,悲也!”
戏子将情感唱的入木三分,少不了会接到不少打赏,四方镇百姓倒也不吝啬,于是一大堆人抹着鼻子眼泪往前丢铜板碎银的场面就十分……诡异了。
看他们脸上恨恨拿银子去砸那书生扮演者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关押犯被拖出来游街,大伙儿当街扔大白菜叶子臭鸡蛋呢。
好不容易被沈忘牵着挤出人群,宋煋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再回头,沈尧也护着李三意跟了出来。
沈忘不着痕迹地替宋煋整了下衣衫,沉声道:“现在去知味斋?”
宋煋抹了把脸:“走吧。”
“你哭了?”沈忘看到宋煋的动作,顿住脚步,低头看他。
宋煋哭笑不得地抬头:“哪里有。”
沈忘沉默一会儿,问:“那出戏,你看了什么感觉?”
宋煋说:“挺好的,水月仙子轮回百世还能做她的神仙逍遥无边,书生也功成名就,妻儿在侧,两人其实都是大团圆结局,世事若都能如此,已经算的上欢喜美满。”
沈忘问:“那你呢?”
宋煋语气一顿,“什么?”
沈忘说:“世事与你来说,是否又欢喜美满?”
宋煋拧眉,不知眼前人突然跟030一样发的什么疯,说话突然变得文绉起来。
他将要说话,却听一道带着惊喜的女声传过来:“沈大侠,原来你竟是在这里!”
陶巧香提着裙摆跑过来,不过大半月的光景,她的神色似是憔悴了不少,却被精致的妆容盖过。
走到沈忘面前,陶巧香喜极而泣:“没想到真的是您!”
沈忘将目光缓缓放到她身上,眉头皱紧了些,开口道:“原来是陶小姐,不知陶老板这两日神志可有恢复?”
“爹他还是疯疯癫癫的模样。”陶巧香面色黯淡,拧着帕子不安道,“大日大火过后,大夫便说爹爹他被大火熏坏了脑子,只怕是好不了了……”
沈忘声音平静道:“陶老板身上发生了这些事,沈某自然同样痛心,只不过还希望陶小姐莫要太过伤心,如今陶家还要你撑起来。”
陶巧香犹豫道:“可巧香不过一届弱女子,又有何能力撑起一整个陶家?”
第63章 我做教书先生那几年
说完这句话的陶巧香, 脸上的犹豫忽然变成满目绝望凄然, 轻笑一声,怔怔看了神往的面孔一会儿, 似是做出什么了断,憔悴的面孔上竟平添生出几分轻生意味。
“小女子力薄,陶家不幸只怕还要败在我手上,若真是那般,倒不若挑选个黄道吉日, 小女子带上爹爹投身江水,干干净净地去了,下辈子好再做父女!”
此话一出口,本在一旁冷静旁观的宋煋这才又仔仔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貌美女子。
不过月前还能在玉器行里趾高气昂的陶家大小姐,如今那属于小女儿家的刁蛮娇气与任性倒全在这几日里被磋磨地一丝不剩了。
宋煋目光微动, 轻叹一声。
命里弄人。
沈忘听到身侧青年的轻叹, 平静无波的黑眸里闪过道情绪。
说起来, 沈忘自第一次从歹人手下救下陶老板, 对方似乎就是个命途坎坷之人,如今才安稳不过几年,竟不想最后因为自己的客栈着火而熏坏了脑袋。
大火过后沈忘也曾抽出一日去探望对方,可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处。
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一家之主, 倒是连出恭撒尿都不会, 心智还不及三岁小儿, 整个人浑浑噩噩又疯癫, 夜半时分还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痴笑。
陶家的一部分家仆因为受不了午夜时院里传来的凄厉笑声,纷纷辞退了在陶家的活计,只剩一些卖了身契无法逃离的奴仆。
陶巧香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女子越发对此心力交瘁,只以为天塌下来,不仅白日要顶着陶家各方叔伯的试探跟目光所能一眼看穿的贪婪,夜里还要为陶老板侍奉汤药,手腕胳膊更是被时长发病的陶老板掐出青紫。
到底是与陶老板尚存有几分交情,沈忘看这陶巧香欲做傻事,便从袖口掏出一枚玉佩,沉声道:“陶小姐不必如此悲观,你差人拿着这枚玉佩找人前去清原找到一个叫程豪侠的人,向他说明你爹的病情,许能有救。”
陶巧香眸光一动,似是添上光彩:“沈大侠的话,可是当真?”
沈忘点头。
陶巧香抓紧玉佩,泪眼婆娑,郑重行礼道:“沈大侠对小女子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
沈忘受她一礼,淡淡道:“是我与陶老板缘分在此,陶小姐大可不必如此。”
陶巧香还要说些什么,沈忘已经抓了宋煋的手腕转身离开,旁边早就听得无聊至极的沈尧也赶紧跟在师兄身后,还拍了拍还没反应过情况的李三意。
“走啦走啦,吃饭去!”沈尧伸个懒腰,哥俩好地揽着李三意,“被打岔这么一下真是饿死少爷我了,也不知那知味斋里的酒烧鸭还剩几只,够不够咱们几个打牙祭的。”
李三意身边朝他吐吐舌头,甩开沈尧搭在他肩上的手,蹦跳到宋煋说:“吃吃吃,怎么就不把你这个大少爷吃撑死!”
沈尧嘿了一声,作势就要去抓李三意。
李三意逃开,两人在街上打闹起来。
沈忘拉了宋煋的手腕慢悠悠走着,宋煋觉得奇怪,挣了两下没挣开。
“别闹。”沈忘跟哄小孩儿似的说,“那俩小的在边上闹腾不知道轻重,等碰过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再砸到你。”
宋煋说:“我没那么倒霉。”
话音一落,一排竖在墙边的木头突然落下一根就要打在宋煋身上。
030还没惊呼出小心,“煋”这个字就被它卡住了。
只见沈忘仿佛右边后脑勺上长了只眼睛,木头松动那一刻便将宋煋很快揽进怀里又急速躲开,末了语气还似笑非笑道:“不倒霉?”
宋煋从他怀里站稳了,盯着跟他三步之隔外的粗木头,抿着唇不说话。
好像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忘了自己运气其实一向并不怎么好。
这么一想,宋煋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沮丧起来。
沈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便略微缩紧声音问:“刚刚吓怕了?你别怕,我不是护着你了。”
宋煋抬了抬眸子,还是不吭声。
沈忘更紧张了点,攥着他的手腕更重了些:“放心,我一直护着你,别怕啊别怕。”
宋煋沉默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沈忘,谢谢你啊。”
沈忘说:“……嗯?”
“就谢谢你啊。”
宋煋又重复一边,眼底带笑。
沈忘怔怔地看着宋煋,目光落在他微微弯起的嘴角上,再移不开了。
知味斋的酒烧鸭在四方镇算得上一绝,皮酥肉嫩,四人到知味斋要了二楼堂口处的包厢,由沈忘做东点了满满一桌好吃的。
沈尧一口气要了四只酒烧鸭,偏头给李三意说:“说起吃,少爷我可是行家,这酒烧鸭待会儿你多吃点啊。”
李三意懒懒地趴在桌上。
刚才玩闹的太高兴,他这会儿喘口气都嫌累。
宋煋就坐在旁边,慢慢揉了把李三意的头发。
李三意从桌上忙起来,眼底带着恭敬与疑惑:“先生有什么事吩咐?”
说是小厮与书童,其实宋煋快把李三意当弟弟养了,崔氏跟宋连玉在家时还好,可自打两人上山进庙里小住,宋煋便无意识地将他与李三意的主仆之别缩到最小,平日也是宠着。
李三意是个感恩的好孩子,他知道宋煋对自己好,所以每日也照顾宋煋起居饮食也从不怠懈,读书也是一等一的努力与认真。
这会儿小孩儿认真侧耳倾听自己吩咐的模样让宋煋心底一软。
“没事。”他说,“三意等等多吃些。”
李三意笑容灿烂:“谢谢先生。”
沈尧这就不愿意了,敲着手边的碗筷说:“喂,我也让你多吃点,你怎么不谢我啊?”
李三意笑容未变地看向沈尧:“……”谁来把这个傻子拖走啊啊啊啊啊啊!
四人毕竟都是男子,半个时辰后,饭桌上风卷残云,一桌子菜吃的只剩碗底跟骨头,里面沈忘跟沈尧胃口最大,李三意长身体其次,倒是宋煋堪堪吃了七八分饱便停了下来。
知味斋二楼的窗户正巧能看到楼下长宁街上的人来人往,宋煋靠着窗坐,茶喝了几口便看到楼下路过一个眼熟的青年。
青年身着水蓝色长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像个白面书生。
但宋煋却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这人不仅是不是书生,反而最是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也是原身姐夫的亲弟弟,在四方镇上拥有三家绸缎铺的李家二子,李庆年。
李庆年这会儿身边正跟着个中年妇人,佝偻矮小的身材与花白的头发让人看出她的饱经风霜,而她戴在头上与手腕间华贵的首饰还有身上大红大绿色的绸缎衣服却让人感觉格外的不协调。
“年儿啊,听娘一句话,秦家大小姐有才又有貌,又知书达理,是名门闺秀。你娶她进门,娘最是高兴不过。”李兆氏眯着眼,手里拄着根拐杖,步履走的极慢,“等她进了门,娘这把老骨头就再不管这个家喽,只等你跟你媳妇生个白胖孙子,为咱们李家传宗接代,娘也学学那些贵太太,含饴弄孙。”
李庆年苦笑一声道:“娘,我跟那秦家小姐八字还没一撇,您少说这些话,别坏了人家姑娘闺中声誉……再说,您要是想孙子了,咱们就去宋家把大嫂接回来,大嫂毕竟回娘家那么久,咱家附近风言风语刮得厉害,也该消停消停了。”
“想都别想!”李兆氏多多拐棍,停下脚步,,冷笑道,“宋氏愿意回娘家呆多久就让她待,我不信她一个妇人脸皮能厚到这个这个程度,况且她那弟弟也到了成婚的年龄,你就看看等新妇到了宋家还能容不容得下她这个出嫁多年还在娘家白吃白喝的小姑子!”
李庆年扶了扶李兆氏因为语气激动而微晃的身子,低声道:“娘说的是。”
李兆氏看向自己小儿子,放慢了语调,:“况且你大哥即将迎娶丛儿过门,这时候宋氏不在也省的跟咱们一家子添堵,只是可怜了我的孙孙,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宋氏教的跟她这个娘一副贱人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