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倒霉(57)
县令斜眼一瞧,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事情一样仔仔细细打量了沈忘一会儿,这才哼哼唧唧拍着身上的尘土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两步,坐到石凳上不动了。
沈忘冷冷看着他。
“好歹咱们几年没见了,你就不能对师叔温柔点儿?我这老骨头老腰都快断了。”县令瘪着嘴抱怨,揉揉肩又揉揉屁股,半天后才吭了一声道,“行了行了行了,沈七你别瞪我!那边儿那个宋小先生是吧?那什么,你有什么事儿要劳烦本管出马给你做主?”
宋煋看一眼沈忘,沈忘拍拍他的肩。
县令看着两人之间的动作,眼睛眨也不眨。
宋煋微微犹豫几秒,轻呼口气,这才将自己的来意与发生在宋家姐姐身上的冤屈一一讲述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宋煋的语气同教授私塾里的学生时,简单直接又平铺直叙,脸上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偏偏等他说完,县令便拍着石桌站起来,气呼呼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李家真是目无王法,当朝律例是被他们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真是气死本官了!”
宋煋:……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沈忘:“。”智障。
县令说:“我要把李庆生这个渣男拿下!拿下!重大五十大板!”
宋煋点头:“多谢县令大人。”
县令摆摆手说:“谢什么谢,李家人做错了事,就得狠狠罚,本官这便找人去把李家人找来,凡是直接参与进这件事的人,都一并罚了。”
沈忘拦住他:“小师叔,宋夫子之事不急在今日处置,师侄以为师叔现在瞧着有些空闲,不如你我二人先来叙叙旧如何?”
县令说:“我拒绝。”
然而他发自内心的拒绝并无效。
沈忘先把宋煋送出府衙,分别时道:“刚刚让你看了笑话,小师叔离开师门几载,师父当年寻遍四方没能找到他,先前我也没预料到镇上的县令竟是他。”
宋煋想想说:“县令大人很有趣。”
沈忘笑笑,揉揉他的头发:“你还是第一个说他有趣,别人都叫他疯子。”
宋煋说:“我先走了。”
沈忘说好,等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便抱剑回到府衙后院。
对于无崖山的弟子来说,情感的交流更多是来自于武艺上的切磋。人在江湖,水拳头硬谁老大是一成不变的真理,即使县令身为沈忘的长辈,却也只能在沈忘前面认怂。
当然也不是说县令武功差。
他只是不想自己以大欺小而已。
好吧,其实还是打不过。
左脸挨了一拳,县令哭着说:“不来了不来了!再来我就要死在这里了!饶了你身娇体弱的小师叔我吧!”
沈忘停下动作看他:“当年为什么对大家不告而辞?”
县令说:“我自有我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师父找了你整整三年?大家也担心了你整整三年!”沈忘厉声道,“第一年你走了的之后,你知不知道曲柳师叔差一点想不开!”
县令听到这里脸色一白,烦躁地扒扒头发说:“是我对不起曲柳。”
沈忘冷笑:“你带给曲柳师叔的伤害,是一句对不起能算的吗?”
县令死死咬住牙齿,终于变了脸色,一把挣开沈忘的束缚道:“不然呢?不然还能怎样?若是我真的娶了曲柳,那才是真的害了他!”
沈忘皱眉:“你不喜欢她?”
“我能喜欢曲柳就有鬼了!老子他妈喜欢的是男人!”县令也是真的气,他当年跑是为的什么啊,这群人怎么就是不理解自己呢?就算把他跟曲柳硬绑在一张床上,他也对女人硬不起来好吗!
沈忘被他的话震了一下:“你说什么?”
县令一个白眼翻过去:“我说,我喜欢男人,男人你知不知道,跟老子一样!带把的!”
沈忘听完,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所以你是要养娈宠,就妓馆里那些跟女人一样的倌儿?”
县令说冷哼一声:“喂,沈七,别你说的跟什么狗东西都能入老子的眼一样!老子喜欢的是比自己高的,壮的七尺男儿!”
沈忘沉默下来,冷厉的面容下眉眼闪烁,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
月上柳梢,静悄悄的夜里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吹过一阵沁凉的风。
沈忘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一会儿想着县令说自己喜欢男人的事,觉得震惊,可再转念一想江湖人历来都不拘小节,这喜欢男人女人不过是各人喜好,又不是什么杀人犯法的大事,便又释然开来。
想着,沈忘便静下心闭眼睡去。
“沈忘,我觉得背后有些痒,你快帮我抓抓。”半睡半醒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浅浅在沈忘耳边响起,沈忘拧眉睁开眼,胳膊上正有只手在推他。
沈忘抓住那只手,顺着手臂往前看去,依稀能看到夜里有个人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一边拿手拍自己,一边不太老实地蹭着身下的褥子。
“背上好像长了个痘痘,好痒啊。”那人声音有些冷淡,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点撒娇的软绵意味,像是对背后的沈忘很是信赖,“就在腰上面一些,沈忘你看见了吗?”
“我……”沈忘张张嘴,鬼使神差就往眼前的后背上移。
被褥被那人不耐地推到腰腹,似是痒得狠了,小声嘀咕了两句便想用自己的手去抓,可偏偏痒的位置又怎么也抓不准,便连腿也不老实地踢蹬起来。
趁着月色,沈忘清楚看到那人腰背上薄薄的一层肌肉,跟修长纤细的体态。
“沈忘……沈忘……”那人好听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叫着他的名字,像是生气到了极致,终于耐不住地转过脸来,清俊的面容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看着自己,轻声说,“沈忘,我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沈忘张张嘴,震惊地看着眼前人。
“沈忘?”
“小……小夫子?”
猛地一下睁开眼,沈忘从榻上坐起来,他怔怔地偏头看一眼,哪里还有什么宋小夫子?
天也亮了。
“操……”低声咒骂一句,沈忘往下面一瞧,脸色不由变得精彩起来。
同一时间,阵亡很久的030牌系统提示音突然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命运之子孤独值波动中——27,29,31……25,21……”
被吵醒的宋煋迷迷糊糊抬了一下眼皮,还没听清系统说的什么,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李家这几年开绸缎铺赚了不少金银,给儿子娶妻也舍得下本钱。
李兆氏为了给儿子跟自己娘家表侄女撑场面,于是大红灯笼满街挂,流水的宴席更是摆满整整三条长街,倒是比上回李庆生迎娶宋连玉这个正妻要更有排场。
邻里乡亲被李兆氏这一手笔震了一下,把原本还想要嘴碎八卦的心思一收,便忙忙上赶着将李家人吹捧起来。
李兆氏今日打扮更是富态,穿金戴银恨不能把所有值钱东西都戴在身上。
她那些老姐妹皆皆围在周身惊叹:“哦哟,李兆氏你这串儿玉镯不就是前些日子玉器行里卖三百两的那支?还有这金钗上的珍珠,哦哟哦哟,不便宜吧?”
李兆氏脸上落着淡笑:“儿子孝顺,看我喜欢就顺手买了回来,多少银钱我也没问。”
“哦哟,你可真是享福咯,儿子孝顺媳妇贤惠,等这回生哥儿娶过你家表侄女,你可就是有两个大儿媳在身边伺候咯!”老姐妹们笑着说,“等再生下个大胖孙儿,你就只再操心年哥儿去!”
“我们年哥儿不急。”李兆氏嘴唇微挑,状似说道,“年哥儿接掌绸缎铺后,这二儿媳的挑选上就时常让我头疼,若是普通人家女儿,我总觉得要亏了我们年哥儿,可若是那家境好的,我一个眼瞎心粗的糟老太婆又怕不着人家大小姐的喜欢。”
老姐妹们这一听就不高兴了:“你做人婆母哪有看儿媳的脸色的道理?年哥儿这么争气,在咱们四方镇上又有哪家闺秀娶不得了?你只管等二儿媳孝顺你就好了!”
李兆氏拿手绢点点唇,笑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这桌上的点心是咱们家去府城膳房买来的,你们快尝尝味道,别一会儿被吃没了又说我这老婆子抠。”
“那我们就吃吃看了。”几个老姐妹你看我我看你,拿着点心吃起来,间或喝些热茶,有一搭没一搭跟李兆氏说着这几日四方镇上别家的家长里短。
虽说是李庆生成亲,但李家老太爷年前去世,只能由李庆年来主持大局。
李家里里外外都是拿着喜帖跟随礼来李家道恭喜的人,也有些看热闹的守在大门外等着瞧新人。
李庆年吩咐奴才给这些人都分下去些凉茶,匆匆走到另一头问管家:“迎亲的队伍快到家没?”
“快了快了。”管家擦擦汗说。
沈丛儿是孤女,本就住在李家,这回成亲李家干脆清扫出老宅,先把她提前安顿下去,再在成亲之日让新郎官儿李庆生将她迎回门,也省的别些人嚼舌根。
李庆年看看日头,也没再催,转身又笑着去招呼另一头的人。
另一头,唢呐喜乐吹吹打打,李庆生身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憨厚的面孔上带着些得意洋洋的笑。
他身后,八个轿夫抬着挂着红帘的八抬大轿,隐约能看到轿中身着大红嫁衣身姿曼妙的新娘子。
宋煋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沈忘跟在他身边,用内力帮他荡开拥挤的人流,偏声说:“再有一炷香,小师叔就会带着衙役上门,李家高兴不了多久。”
宋煋收回视线说:“我想去看热闹。”
沈忘低头看一眼宋煋,突然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一下。
宋煋捂一下额头:“沈忘,你弹我做什么。”
沈忘说:“别给自己找麻烦,事儿交给小师叔,剩下的你别看也别管。”
宋煋抿嘴,分明是不愿意。
他想着,他总得替原身看着,他替原身给宋连玉出气了。
沈忘拿他没办法,轻叹口气:“怎么这么倔。”
宋煋觉得自己脾气挺好的,沈忘形容不准确,于是说:“我不倔。”
沈忘也不在意,就顺着他说:“好,你不是。”
“迎亲的轿子回来喽,新娘过门咯!”
李家门口,跑在前头的喜童抓了一大把盘子里的糖去报喜信儿,嘴里说了几句“恭喜恭喜”又迅速嘻嘻哈哈跑开,随后不过眨眼的功夫,迎亲队伍便出现在街角,李庆生骑着大马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多谢多谢!同喜同喜!”李庆生憨笑着跟周围人说话,顺便回头看一眼轿子里的娇妻,更显得意。
“我儿终于回来了!”李家正堂,李兆氏起身整整衣服,面带喜色地坐上主位,喊了李庆年说,“年儿你快去门口迎你哥哥,中间千万别出什么闪失。”
“娘,我知道。”李庆年点点头。
踢了轿门,牵住沈丛儿的手,李庆生抱着新妇过了火盆,一路在众人夹道恭贺下走到李兆氏面前,大喊一声:“娘。”
李兆氏苍老又僵硬的脸上露出个浅笑,擦擦嘴角说:“拜天地吧。”
主持婚礼的本就是李庆年,他原先还在旁边瞧着沈丛儿愣神,听到这句话不由回神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